見他看着自己,李意清揚了揚手中的邸報,“你要嗎?”
“不必。”
元辭章搖了搖頭,這些邸報原先被府上小厮送去書房,他看過才讓人拿來寝屋。
他頓了頓,道:“今夜我要将永昌河城南段的案宗看完,你若是困了,就先就寝。”
李意清挑眉,視線落在邸報第三篇上。
上面剛好是城南永昌河淤塞。蓄水難不說,水質還渾濁不堪,臭氣熏天。
李意清知道這樁事少不了扯皮推脫,不然元辭章昨日大婚,怎麼會将案宗特意送上門。
元辭章的工部水清司的差事隻是暫領,他這次主要負責的是撥出用于清淤的公使錢。
城南天子腳下,年年清淤年年堵塞,大把的銀錢花出去,連個響聲都聽不到。
今年和往年一樣,夏季的雨汛沒有及時排出,城南一大片的農莊都被淹沒。
順成帝對城南這件事的耐心已然瀕臨告罄,若是這件事還辦不下來,工部水清司從上到下沒幾人逃得開。
水清司那群人打太極,誰也不肯接這個燙手山芋,且還有的鬧呢。
李意清點點頭:“你去忙,不必擔心。”
元辭章離開後,李意清放下手中的邸報,心底有了盤算。
京城是大慶最繁華的地帶,人口超過兩百萬,西臨江夏府,東臨燕州,城中高樓大殿,瓊樓玉宇,寶馬香車無定數。
城東為尊,城西為貴,城北有皇家的跑馬場,還有禁軍和天字軍大軍營的總部,隻餘下城南,大多是來京城讨生活的。
李意清上次去城南,印象還是城南多腳店賭場,擺攤賣早茶的,也大多松懶散漫,和城東城西酒樓茶館店小二殷勤奉承的面貌截然不同。
當時順成帝也知道城南狀況,特意把差事交給刑部尚書韓珦的門生、京兆尹的司戶參軍湯遠生。沒想到幾年過去,情況依舊不見好。
*
第二天晨起時,元辭章又去了書房,李意清洗漱完畢,吩咐洛石前去套車。
早晨元辭章和李意清起時不同,因此兩人是分開做的早膳,李意清一邊吃着早膳,一邊看着昨夜羅列的幾條要點。
城南淤塞情況,水深幾尺,周邊人家幾許,往年清淤效果如何。
她沒有官職,不能直接調閱京兆尹卷宗,而且卷宗所言,未必屬實。
就連順成帝每日批閱奏折,半數在請安問好,歌功頌德,吹噓拍馬;少數攻讦對立陣營,拿芝麻小事哭天喊地;最後才有極少一小部分在辦實事,為自己數十年寒窗和天下百姓謀福祉。
李意清打定主意親自去看一眼,旁人聽多了大公主真真假假的傳言,未必會說道什麼。
她雖然沒有讓人統計過,但是太子仁厚,二皇子兇惡,三皇子早夭,再往下數都是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要麼是無話可說,要麼則是不敢說。
天知道哪天二皇子聽到了嘴碎,會不會帶着一筐毒蛇說要賜給他。
百姓生活乏味,私下說嘴幾句也是常有,即便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到李意清的耳中,她也隻是一笑了之。
*
李意清心裡裝着事,吃飯的速度格外快,用過早膳,便出了門。
在府門的時候,二花跑了過來,一個勁兒地瞅着她。
李意清思量了片刻,覺得自己此行事務本就繁多,照顧二花隻怕有心無力,于是對看門的小厮道,“把二花帶去書房。”
二花安靜,即便在書房,也不鬧人。
下人領命,抱着一步三回頭的二花離開。
李意清今日将茴香留在府上,帶了毓心出行。
她今日本該在府上待客,新婚燕爾,即便有些官員命婦心裡不願意,但是為了奉承巴結,也都會來公主府道喜。
李意清不愛應付那些虛虛實實的恭維,好在她名聲已經如此,倒是債多不愁。
但是面子上的功夫,李意清還是要做,不然那些夫人大娘子回去跟自己官人一說,明日便又有雪花般的折子飛進太和殿。
茴香自小跟在李意清身邊,對命婦官眷都有些頭緒,能應付過來。
李意清上了馬車,毓心緊随其後,坐定後,她顯得些遲疑。
“殿下,奴婢聽說城南前些日子汛期,大雨把河底的污糟東西都沖出了,臭氣熏天,你真的要去?”
她憋在心裡沒說的是,因着城南良田被毀,出現了不少刁民傷人的事件。
李意清心裡有數。
出手傷人之人,要麼是被他人冷嘲熱諷氣不過動手,要麼就是無差别怨恨一切權貴,包括生活比自己好的人。
而前者食不果腹,若非逼急了,也不會鬧事;後者猖狂,卻也沒聽說過真的敢對朝廷百官下手的情況,他們不敢對朝廷發貨,反而将矛頭對準了大多是手中有些銀錢、日子還過得去的普通百姓。
李意清道:“不必擔心,洛石身手靈活,後頭還遠遠跟着兩個侍衛。”
毓心聞言,才松了一口氣。
公主府的侍衛,都是順成帝親自去兵營挑選的,個個精兵強幹。
雖然隻有三十人,但是個頂個的有本事。
有了這道保險,毓心便不再揪心,掀開簾幔,看着外面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