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慶,羊肉珍貴,因此羊肉做的菜肴也十分有限。富貴些的人家,家中廚子會做四道五道才能被主家留用,而官宦人家待客頻繁,少說也得八.九道。
能上十道的廚子,都是不可多見。
李意清把每樣都用了些,才感到六七分飽。
剩下的留給毓心和茴香分吃。
李意清好歹在坤甯宮吃了一口重陽糕,可她們倆是真的滴水未進。
楓糖糕香甜,茴香吃了四五塊,方才想起來那碟被自己落下的重陽糕。
她有些心虛地看着李意清,見她沒有開口追問,全然當做自己也不知情,試圖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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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順成帝坐在坤甯殿内,隻覺得禦膳房的菜肴哪哪都不合胃口。
皇後坐在桌前,吃幾口菜便擡一次頭,見順成帝在房中走來走去,便道:“陛下,此刻清兒已在公主府了,你轉悠什麼。”
順成帝停下步子,走到桌邊,語氣頗為煩躁,“朕知道,朕隻是擔心清兒沒用吃食,現在又到了午膳時候,她是不是還餓着。”
皇後喝了一口魚湯,聞言道:“那陛下是準備賜幾道禦膳,給清兒送去?”
順成帝一拍手,“皇後主意甚好,朕現在就派人去辦……”
“陛下!”
皇後放下手中碗筷,忍不住道,“陛下放寬心吧,那是清兒的公主府,怎麼可能真的讓清兒餓着。”
順成帝便不再說話,悶悶不樂坐在桌邊。
皇後還欲再勸,一個内侍走了進來。
他隔着珠簾請示道:“陛下,娘娘,公主殿下桌上有一張花箋。”
順成帝猛地站起身,扯開簾子着急忙慌地打開。
皇後也忍不住走到旁邊,“可是清兒忘了什麼沒交代的?”
順成帝一目十行掃完,一張臉說不清是不悅還是其他,重重将花箋放在皇後手中,“給你的。”
皇後有些詫異。
她接過了花箋,上面是李意清的字迹,行筆灑脫,字字靈動。
母後親啟:
餘跪書此詞,以敬獻于慈闱之前。
感母恩之無邊,如春晖之暖,如秋露之潤,綿綿不絕,浩渺難量。
曾行孤閱川,曉月日升,常思常念,卻怯書予母,怕思念如春風不盡,再難悠遊。
母親之教誨,如金石之言,銘刻于心,使餘知誠信之可貴,善良之必行。
今餘已長大成人,深知母親之恩重如山,非言語所能盡述。
故借此詞,慷慨陳于前,願母後福壽安康,笑顔常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兒意清頓首再拜。
*
讀完,皇後心中酸澀難言。
順成帝心中則有些不是滋味。
李意清在宮外時,每每往京中寄信,都隻寫給父皇,沒想到竟然是害怕聽到皇後的憂切思念。
不過看着皇後哭得眼眶通紅,他還是站起身,将皇後擁在自己的懷中。
皇後的淚水滴在花箋上,墨迹緩緩暈開。
盡管悲傷,可身為中宮皇後,她的悲傷很快就被收起,她小心翼翼拿帕子擦了幾滴不小心落在花箋上的淚水。
順成帝輕聲道:“吃飯,吃飯。清兒就住在皇城腳下,你若是想見她,派個人傳話便是。嫦月殿也不動,就給清兒留着。”
皇後嗯了一身,推開順成帝,細緻地将花箋放入她最珍視的木匣中,才露出笑。
“果然清兒還是和臣妾親近,”皇後眼角還有些紅,卻不妨礙她此刻笑靥如花。
“難道陛下方才不高興了?清兒書信告訴你我都是一樣,就别計較了。”
順成帝剛想說“這怎麼能一樣”,腦海中蓦然想起幾個月前一幕。
見皇後似笑非笑,順成帝難得覺得有些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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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慈甯宮中,一個嬷嬷忽然進來,她走到太後身邊,輕聲附耳道:“太後,張太妃身子不好了。”
太後正在用膳,聞言蹙眉,“這大喜的日子,提她做什麼,真是晦氣。”
於光公主大婚的日子越近,那位的身子就越來越差,到現在已經是卧床不起了。
“去,把張院判喊過去,讓他無論何種方式,都不能讓人在這幾日出事。”
太後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冷聲吩咐道。
太妃去世,隻需在自己殿前挂三天白幡,連祖廟都不必驚動。待哭完孝,由人從側門葬入惠陵。
這張太妃不早不晚,偏偏是今天。
八成是聽到意清成婚的消息,氣急攻心。
原先先帝在時,便是個不安分的。後來大局已定,她才收斂了幾分。
老了不肯好好頤養天年,非撺掇兒子去蓬萊仙島尋仙問藥,獲得長生。郡王迫于母命,隻能出海,在海上遇到風浪,又不會水,等人找到,都已經泡脹了。
因着郡王是為了盡孝,皇帝将他追封為恭親王。不過死後哀榮,再奢華,也無濟于事。
親子去後,張太妃終于理智些許,把李淳令接到身邊撫養。可氣量也小,把一個好好的孩子養成那副心性。
太後對張太妃從前看不上眼,如今依然。她目光嚴肅,緩緩掃視殿裡所有人,“這些日子都注意些,誰也别壞了喜慶。”
衆人立刻俯身恭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