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對宮中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在新房中坐了一下午,她晨起沒睡好,天一暗便困得不行。
毓心以身為靠枕,供李意清倚着小睡。
睡了半個時辰,毓心半邊胳膊都酸麻了。一旁的茴香也等的無聊,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一點一點,睡得不安穩。
終于,一陣喧鬧聲逼近。
毓心一直提着心,聽到聲響,立刻反應過來。
她推了推李意清,“殿下,時辰到了,快醒醒。”
李意清身體比腦子早一步醒來,剛坐直,眼睛還沒睜開,大紅的蓋頭便蓋了上來。
李意清:“……”
她在蓋頭下輕聲打了個哈欠,看着蓋頭四角系着的流蘇搖晃。
大紅色的縫隙下,能看見毓心的裙角走到茴香身邊。茴香嘟囔了一聲,站起身,像兩尊神一樣站在李意清的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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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堂吵吵嚷嚷,都推着擠着要來看新娘子。但是個個心底都知道這是於光公主,因此隻圍着元辭章轉。
“伯懷,今日白天便讓你逃過去了。可是你要娶我朝公主殿下,沒點表示,我們可不依,”有人朗聲笑道,“至少補上兩三首催妝詩吧。”
去皇宮接親,自然沒有什麼人阻攔,更沒有敲門禮和催妝詩環節。
李意清聽到那人聲音,隻覺得好笑。明明就是自己想要為難元辭章,卻非要打個轉,拿她做筏子。
果不其然,随後就有一聲更高的聲音笑駁了回去,“韓二,你早在書院便有此預謀了吧。”
“聖人曰,不可随意揣測。”原先的聲音隻辯解了一句,便繼續追問,“伯懷,快些快些。你早作完,我們也好早些退去。”
話音落下,其餘衆人紛紛開口附和。
“就是就是,伯懷,信手拈來的事,莫要謙虛藏私。”
“以狀元郎之才,一首催妝詩還不是倚馬可待。”
元辭章被人團團圍住。
今日他喝了幾杯酒,但神志清晰,作詩自然不在話下。
沉吟片刻,輕聲道:“朱簾輕卷露華濃,鏡裡紅妝待催同。花钿巧綴雲鬓上,金钗搖曳步輕容。”
李意清微微愣住,身旁傳來茴香的低笑,“殿下,元公子記性可真好。”
毓心道:“才過去幾個時辰,若是不記得了,才叫人意外。”
李意清聽着兩人交頭接耳,外堂賓客卻還不肯罷休,被稱作“韓二”的人繼續道:“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你是金科狀元,一首,可不能夠。”
旁邊有人道:“正是,太子殿下就在外頭,怎麼也得太子點頭,才能作數。”
說完,就有人鬧哄哄地出去,要喊太子殿下過來。
那人想的快,腳步也快。不一會兒,太子殿下就被拉了進來。
有人複述了一遍剛剛所作的詩。太子聞言,目光很是新奇地在元辭章身上轉了一圈,忍不住笑了。
“伯懷,原來你也會吟風弄月。”
元辭章耳垂通紅,鴉羽般的睫毛低垂,想推脫,又無從說起。
隻能道:“太子殿下就莫要取笑了。”
太子莞爾,周圍人鬧哄哄地喊着再來一首,他隻好無奈地攤了攤手,“妹夫,可不是我不幫你。你就再作一首,表示慶賀。”
太子殿下發話,元辭章不好推脫。
他應了聲,看着滿場的賓客。
“賓客如雲聚華堂,觥籌交錯鬧聲揚。”
“紅燭高照衆聲語,驚得瑤姬步姗姗。”
幾乎是一邊看來客,一邊就将詩念了出來。
“……”太子愣了半響,方才連連笑着搖頭,“可真是狡猾。也罷,我這關,算你過了。”
衆人也見好就收,并肩出去的時候,還是回念那句“瑤姬”。
也不知道那句瑤姬,是指新房中的於光公主,還是特意來此送上祝福的神明。
*
李意清聽到外頭的動靜小了,知道外頭賓客已經散去。
耳邊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是茴香和毓心悄聲退下。
臨到此刻,她方有些難言的緊張。
頭頂的蓋頭忽然消失,淡黃的龍鳳燭光搖曳,襯得周邊景緻都柔和下來。
李意清擡頭,看見元辭章站在面前。
如松柏、如清風。
眉目清朗,眼若幽潭,果然是策馬遊街,能引得擲果盈車場面之人。
若是穿一身墨竹白衣,或者青冥長袍,不須周身雲山霧海,便已經像是畫卷走下的谪仙。
今日的紅色在他身上,不顯得突兀,反倒增添了幾筆旖旎氣息。
元辭章見她微微失神,出聲道:“殿下?”
李意清回神,朝他笑了笑,伸手搭在元辭章伸出的手上。
元辭章的手修長,指尖側邊有常年累月握筆積累下的繭子,骨節分明,帶着溫熱。
李意清跟着他坐在了外堂的八仙桌上,看元辭章取了兩隻小杯,倒滿酒。
“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