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崇扶着虛弱的盧康顔。而邵成同樣豎起合扇在她面前,目光卻斟酌着秋崇的神色。
“我既不是這裡的父母官,便沒有審判的權力,在場諸位死傷慘重,不如先在這院内歇下,随後再行定奪。”
“我們這可是幾十号清清白白的老百姓啊,”老鸨哭喪着,“就這麼沒命了,這還有沒有王法啊……”
邵成眼神望去,老鸨立即收斂了,“聽您的聽您的,這就安排房間。”
狎司們紛紛放下兵器收拾殘局。
盧康顔拱手作揖,看了眼薛裳理,“邵公子,可否請您行個方便,請個大夫?”
“那是自然。”邵成微笑着說。
“多謝。”盧康顔說完,走到薛裳理面前,這幾步她才定睛看去,死傷幾十人,堆在招妤院的大廳,密密麻麻,看得人觸目驚心。
盧康顔蹲在薛裳理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猩紅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她看着她,好像那日滅族時的她,血氣沖天。
“對不起……”盧康顔低下頭,哽咽道,随即暈了過去,栽倒在薛裳理懷裡,薛裳理沒有力氣把她扶起來,秋崇走過來蹲下身,抱起盧康顔,讓梁燕攙扶起薛裳理去房間休息。
邵成望着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夫給兩位姑娘看過身體,盧康顔無礙休息一覺即可,薛裳理傷勢較重,大夫開了藥讓她靜養。
秋崇坐在盧康顔床邊的凳子上,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梁燕走進來,低聲說:“老鸨去了邵公子房間。”
秋崇點了點頭。
“他可能會把清水鎮或者上面的官招來。”
頓了一下,秋崇才說:“遇上他的時候,就已經洩露了行蹤。你照看好康顔和薛姑娘,我去見他一面。”
門口的守衛通報後,邵成親自來開了門,“秋兄何須多禮,快快請進。”
秋崇淡然地坐在桌邊,待邵成倒了茶,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出事前,我聽鸨母說,有位大有來頭的公子點了花嶼姑娘,邵公子,可聽聞此事?”
“哦?邵某還是第一次聽聞此事,可有那位公子消息?”
“并無,隻是秋某突然想起,初次見面時,邵公子說有驚喜相送,需秋某作陪,我想,不僅僅是豐滿樓吧?”
“那是自然,不過還請秋公子恕罪,這幾日馬匪的事,加上這招妤院的事,邵某确實分身乏術,這驚喜恐怕,變了味。”
“言重了。多謝邵公子相助,秋某才能找到康顔。隻是事到如今,不知邵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又不知欲如何處理此事。”
邵成笑了,“秋公子别急,邵某是何人,會讓你知道的。隻是盧姑娘和薛姑娘鬧出的這一事,着實不好辦,你可能有所不知,清水鎮曾貧困多年,自辦起這酒色生意,這地方的稅收那可是香得很,招妤院這一事好辦,重點是,秋公子可确定,這盧姑娘,能就此罷休?”
秋崇回來時,盧康顔剛醒過來,正跟梁燕詢問薛裳理的傷勢。
“我想去看看薛。”
秋崇沒有回答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她性命無憂,靜養休息即可。梁燕,你去看着薛姑娘,有事随時來報。”
“是。”
梁燕離開後,盧康顔的目光緊随着秋崇,“是不是有什麼事?”
“你知道薛裳理是誰嗎?”
盧康顔的手攥緊了被子,“知道。她是薛家餘孤,她殺了家中族人。殺人時,我也在。”
秋崇沒想到她竟在現場。
“薛家是用毒世家,江湖上畏懼唾棄仇怨的人大有人在,亡族後更是對薛家餘孤人人喊打,你卻孤身一人帶着她行走江湖。”
盧康顔低沉着視線。
秋崇若有若無地輕歎一聲,“待薛姑娘穩定些,我們離開這兒。”
聽聞這話,盧康顔猛地擡頭看向他。
果然。
“後亭已死,吳鳳文之事已解。清水鎮以青樓生意為根,官民一體,康顔,我知你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但你好好想想,這城中之人皆以此為營生,無論男女老少,他們真的會願意有人‘救’他們嗎?”
梁燕敲了敲門,将熬好的湯藥送了進來,秋崇接過,剛一擡手,盧康顔就别過臉去。
“康顔,此行實在兇險,稍有差池,你我都無法全須全尾在這裡說這些話,更别說尚未清醒的薛姑娘。這次你是賭赢了,下次呢……我會讓招妤院的姑娘為薛姑娘擦藥換藥,你且安心休息。”
秋崇将藥放在床邊,便出了門,梁燕跟着出去。
盧康顔看了眼藥碗,回想起後亭的屍體躺着冰涼的地上,回想起花嶼那些被灌入自己腦海中的經曆。
她無力地躺了下去,胳膊蒙在眼前。
她們隻是想好好活着啊。
多麼簡單的願望,卻為何如此難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