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沒事吧?”臨福看她還站定在原地,終于忍不住問道,“這兩位公子是什麼人呀?家在何處,以後小姐要是想見了,臨福可以護送小姐去的。”
家在何處,什麼人,康顔一概不知,即便是想尋,也不知去何處尋。
康顔苦笑道:“不知道啊。”
這下輪到臨福不知所措了,還以為這兩位公子跟小姐相識已久,才請至府上做客。
常年在外的康顔可清楚“後會有期”這句話的分量,諾大的江湖,怎會有期,人散了,就似水滴在湖海中,尋不得了。
“小姐,您讓我調查跟朱霄走得近的人,您早就知道他們是盧旭安插在府裡的人,小姐?”
“哦,”盧康顔回過神來,收回視線,“不是,也多虧秋崇公子提醒。”
“這兩位公子倒真是俠義心腸。”臨福自己念叨道,“還好請來的不是什麼歹人。”
“我記得你原不是跟着我的人?”康顔突然關注到一旁的臨福身上。
“小姐記得沒錯。老爺出事的消息傳回來,當時還不明老爺能否救活,夫人就命府中大多數人都出來尋你,怕你錯過……”
“他最後一面……”
“是。”頓了一下,臨福接着說:“沒想到被小人尋着您了,夫人大概也是看您用着方便,便讓小的專程伺候您。”
盧康顔眼神複雜地望向宅門,最後一面,人都要死了,最後一面還有什麼意義。
從那之後,臨福經常尋不到小姐,找了滿院子原來坐在門外台階上,翻了所有房間原來在房頂上躺着。
“小姐,您在想什麼?”
臨福坐在盧康顔旁邊的台階上,側着頭從上往下望向她,輕聲問道。
她在想什麼呢?在想,爹爹的滿七都快到了,他就是跨過這道門檻,走下台階,騎上馬還是坐上轎子離開的,他也是從這裡回來,平躺着,緊閉着雙眼,安詳地回到他的家,有迎接他的妻,有擁入他懷抱的子,華燈初上,他歸了他的家。
她在想,汪庭晚就是在這門前,被接走的,被她帶歪的大小姐,寄人籬下,一晃數年,也不知如今過得好不好。
她還在想,秋崇和梁燕也是從這裡走的,消失在興永縣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在天大地大的江湖之中,不知此時又身處何地,前往他們的“南去”,也不知他們尋着,置身之所了嗎。
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曾經無比熟悉置身其中肆意享受的地方,但現在,越來越覺得這個地方在離她遠去,熟悉的人熟悉的景都在記憶裡褪了色,她無數次在腦海中演繹曾經這裡發生的事,卻越來越像個看客,還是逃了票的看客,無處下腳,無處安放奇奇怪怪的感情和想法。
“小姐?”
盧康顔從沉思中回過神,似有似無地歎了口氣,“回去吧。”
臨福跟在她身後。
後半夜,本寂靜的院子被此起彼伏的聲響驚醒,幾間卧房的燈亮了,下人們穿好衣服步履匆匆。
盧康顔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盧裴繹這個小崽子夢遊鬧出的事端。她躺在房頂,雙手撐在腦袋下,這樣的事她一個月裡見了不下四次。
盧夫人闆着臉看着跪在地上的盧裴繹,盧裴繹衣衫不整地雙手撐地,側着頭一邊的肉臉着地,睡覺能迷糊到他這個地步也是一種境界。
“我怎麼說的?”
盧裴繹擡頭瞅了幾眼盧夫人,才奶聲奶氣地說:“娘親說,睡覺要鎖好門窗。”
“那你是怎麼回事?”
盧裴繹也不解,撓撓腦袋一臉迷糊,好像他那小小的腦袋瓜怎麼能搞清楚如此驚天動地的怪事。
旁邊一個丫鬟湊到盧夫人耳邊低聲說:“夫人,這回是窗戶。”
“這是管家正巧碰見了,要沒有,你摔到哪了傷着哪兒了,有什麼後果你自己負。”
盧裴繹抿抿嘴,乖巧地回應道:“是,娘親。”
“今天就跪在這兒,跪到天亮。”
“是。”盧裴繹不舍地看着衆人離去,留下他一人驚恐地睜着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不知黑暗中潛伏着什麼未知的可拍之物。
盧康顔看着隻留盧裴繹一個人跪在院中,心想這個女人對自己兒子倒是毫不心軟。
不過她也沒什麼興趣跟小屁孩搭話,本打算再飛過一隻鳥就下去,但這後半夜的光景連鳥兒都睡憨了嗎,良久良久瞧不見一隻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