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側夫人的背影,容若為她寫了一首詞。
《相好調·小酌香》
長廊幾許,攜手處,靜待時光,流霞獨香。飛瓊似蝶舞翻弄,暗芳如月華盈袖,此中最是長相望。
天雲相接片片濃,瓦樹前後一色共,為誰厮守,為誰紅妝。欲将笑比酒中仙,卻道、話多飲少何妨?
*
是夜。
容若懷抱一個暖手小銅爐,半卧在窗邊的長榻上看雪。
袖雲相伴在側。
“皇上在過年之前處理好了軍國大事,公子也能放下心來,在府上跟阿瑪和額娘一起過個團圓年。”
容若握着她的手,“袖雲,今年的團圓飯,你坐我身邊。”
袖雲心中喜悅,感動于公子真摯,卻也不得不按照明府的家法來做出回應:“沒有側室坐在夫君身邊的規矩,能夠跟夫君同桌進膳,袖雲已經滿足。”
“不必顧及那些。”容若寬和護妻,“你是我的側夫人,我理應多顧着你。”
“多謝公子。”她脈脈相依,“袖雲聽公子的安排。”
想到一些年例的行項,容若問:“納蘭家的祈福事宜,都安排下去了?”
袖雲應道:“是,都已經派人去詳細告知過‘濟國寺’的妙覺禅師了。”
容若點頭,期許道:“以後持家和人情世故之事,你要多跟額娘學着一些。”
“是,日後正夫人做不來的打點人情場合之事,袖雲會多向額娘請教。”
容若笑,“你怎知我的正夫人做不來?”
“因為公子更看好袖雲,知道袖雲的長處。所以袖雲願意為額娘分憂家事。”
“辛苦你了。”容若情真意切,“日後不管還有誰家的女兒嫁進來,袖雲你對我而言,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說自己這輩子會好好待你,絕不食言。”
相依溫茶賞雪許久,容若忽然道:“阿瑪和額娘同樣看重子嗣。”
袖雲臉上飄過一抹紅雲,半低頭,她知道公子意思,因而藏笑不語。
“咱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咱們都當他們的好阿瑪、好額娘。”
“公子……想要幾個孩子?”
“我的骨肉不分出生早晚,我都疼愛。”
說罷,容若摟了摟側夫人,低頭相觸她的眉心。
袖雲合眸,感受着夫君的溫暖氣息,已墜愛河。
*
一年将近末尾,街頭巷尾頗是熱鬧。
各種小道消息,亦真亦假地成為了老百姓們的日常談資。
顧貞觀聽聞徐乾學翻臉不認人,将昔日文友張岱貶低和謾罵的一文不值之後,帶着一身正氣,再登徐府與之對論。
面對徐府家丁的攔阻,顧貞觀大聲道:“徐乾學你這個敗類,光有一身學問有什麼用?品行不正,早晚遭後世之人唾罵!”
“放開他。”徐乾學恢複了在家也穿官服的高姿态,“本官準了他進來。”
顧貞觀“哼”了一聲,“顧某自己會走!”
客廳之中,顧貞觀第一次見識到了“有錢人家”的奢華:
名貴木材所制作的四方扶手椅、出自前朝名家之手的古董花瓶、眼看即知價值不菲的水墨挂軸……
“徐乾學,你還有什麼臉面留在京師?顧某聽聞,蔡啟僔對納蘭公子是真心傾受、真心饋贈、真心惜别,可是你呢?幾時停止過對納蘭公子的算計?一招比一招狠毒,你是想把他逼死還是怎麼樣!”
“你從明珠身上得不到好處,撈不到官場利益,就對明珠的兒子下手,你還是個人嗎!”
徐乾學刮着自己的玉扳指,假惺惺道:
“本官如今跟愛徒容若不得見,隻得自己默默整理《通志堂經解》用得到的經冊目錄,期間的師生情分從未生疏過,豈容你挑撥離間?”
顧貞觀對眼前人劈頭一頓數落:
“徐乾學,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屢屢害了納蘭公子的人是你,你還好意思說出‘師生情分’四個字?當真是以為史冊上把你跟納蘭性德記載為‘良師益友’,你就配得上‘良師’稱号嗎?”
“本官不配,你顧貞觀就配嗎?”
徐乾學的玉扳指擦過茶盞時,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顧貞觀怒指窗外:“顧某真恨不得一把火燒了你的藏書閣!”
徐乾學一瞪眼:“你敢——”
徐顧二人好似決戰的的孤狼一般,導火索一觸即發。
從口舌過度到行動,他倆争奪的不是獵物,而是外人所不懂的身為文人的骨氣和人品。
*
慈甯宮已經換上了年節的喜慶的布置。
桌案之上,擺放着吉祥果盤,果盤為圓形,裡面劃分了四格,分别盛裝着:紅棗、栗子、長命果、脆柿子,象征着:四季平安;皇上早早立子、太皇太後福壽延年;大清萬安,天下事眼前事萬事如意。
正殿門外,懸挂着六盞約“一臂高”的璀璨宮燈,這是蘇州織造進獻的,用料包括上等的竹篾片、蔑絲、色紙和各種裝飾品。點燃裡面的燭火以後,可以看見:栩栩如生的如騰躍在空的金龍、惟妙惟肖的如擺尾戲水的雙魚、明豔動人的大朵雍容花卉。
孝莊回憶道:“我嫁給皇太極的時候,盛京皇宮的年關,遵循的還是老汗王努爾哈赤立下的規矩呢。”
“可不是嗎?”蘇麻喇姑細道,“臘月二十二要祭竈,禮部官員要用長筷子打簸箕,太宗皇帝要去孝端皇後的宮裡祭竈和上炕,然後再分禮六宮。那會兒,六宮的主位都是要提前準備好鞭炮來迎接太宗皇帝和孝端皇後的。”
“是啊。”孝莊的眼前,仿佛舊時光重現,“那時候,皇上給嫔妃們賞黃羊肉,皇後給嫔妃們賞麥芽糖,這些全是蒙古出身的女子們的心頭好。”
“咱們入關以後,多挑些漢人大臣入朝為官,各項制度逐漸完善,後宮的規矩也變得多了起來。”蘇麻喇姑感慨,“過個年還得将大把大把的規矩牢記心中,皇上和整個後宮都不容易。”
“皇上大婚至今也有些年頭了,可惜中宮無子。”孝莊心疼赫舍裡皇後,“我心裡還是盼着皇後能夠再次添喜啊!”
“有老祖宗和皇上的福澤,皇後娘娘一定會再懷上嫡子的。”蘇麻喇姑相信,“皇後娘娘端淑有德,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理應再得上天眷顧。”
說罷玄烨和赫舍裡,孝莊想到了納蘭容若。
孝莊從五彩的宮燈之下往回走,在蘇麻喇姑的攙扶下,坐到了暖炕上。
孝莊用護甲挑了挑桌面上的小香鼎蓋子,道:“我一直挂心納蘭這孩子什麼時候能娶個正妻,年後他就二十歲了,該把這事給辦了。”
蘇麻喇姑傾聽着:“是。”
“納蘭的正妻,得為他挑個好的。蘇嬷嬷,你看我給皇上挑的索尼的孫女赫舍裡好不好?”
“老祖宗做主的事情,自然是好,赫舍裡皇後母儀天下、主理六宮,沒有可以挑剔的。老祖宗為皇上操心,也為納蘭公子操心,奴才都是看在眼裡的。這時間過的真是快,皇上除鳌拜那會兒,也才十四歲呢,一轉眼,皇上和納蘭公子都長大了。”
孝莊說出了自己的意思:“我看盧興祖的女兒盧氏不錯,等年後讓納蘭跟她先相處相處。”
蘇麻喇姑問:“老祖宗是要為倆人制造見面的機會?”
孝莊重視道:“就安排一場宮宴吧,蘇嬷嬷你親自去辦。”
“是。”蘇麻喇姑答應,“奴才照着老祖宗的吩咐來辦。”
“這宮宴啊,不要設在晚上,而要設在午間。我原本是隻想叫赫舍裡皇後陪着,不想把皇上也一并叫來,但是又怕皇上事後得知,心中會對我這個皇祖母有所不滿,所以還是讓皇上也一并參加桌席的好。”
“老祖宗考慮周全。”
“蘇嬷嬷,等到納蘭進宮來了,你代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風。”
“奴才記下了,會向納蘭公子好好傳達老祖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