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一字不差地看完軍報,對李光地和高士奇道:
“你倆各自去告訴索額圖和明珠,就說:朱三太子找到了,叫他倆不必有所谏言或是私下行動。”
等到李光地和高士奇都走了。
顧問行道:“萬歲爺,曹侍衛和圖海将軍還等着您的指示行事呢,您是否現在就寫下批複?”
“朕想自己的陪臣了,你叫人去把他叫到朕身邊來。朕想問問他的意思。”
“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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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來了以後,玄烨開門見山道:
“朱三太子躲藏在草原上儲存羊毛的倉庫裡,已經被曹寅等人拿下。曹寅等人亦向朕确保,所拿下之人身份無錯。你說,朕應當下令就地将朱慈煥殺了?還是命人将他帶回京師,親審後再殺?”
“臣以為,應當将朱三太子就地處死。”納蘭心裡極其抵制一個“死”字,“将他押卸回京,路途漫長,幾經輾轉,恐生變故。”
“要是吳應熊和朱三太子連死,南明勢力是否會聯合吳三桂一并反了朕?”
“朱三太子是自己想當皇帝,而不是被南明勢力擁立為新君,所以皇上不必擔慮。南明勢力,當下應以招撫為主,承認他們存在的意義,準許他們的吃穿用度都照舊不變,再順便給他們的頭領封個國主,他們自然會對清廷感恩戴德。”
“你不怕自己的想法太樂觀?”
“臣是給皇上說事實,不是說漂亮話。”
“那吳應熊死了的消息一旦傳到吳三桂耳中,你說他會怎麼反?殘害百姓?還是北上逼宮?”
“皇上應該考慮的是吳三桂會以怎麼樣的速度反,而不是反到什麼程度。恕臣直言,當下嚴冬,作戰最要緊的是馬匹和糧草,皇上督促過兵部了嗎?要是沒有,就是時候下旨讓他們去籌備了。”
“之前你說讓裕親王福全和安親王嶽樂分别為左右大将軍,率兵攻打吳三桂。朕跟太皇太後商議過了,覺得此法可行。”
“皇上請親自去向兩位王爺授帥,一來可以彰顯重視,二來可以鼓勵士氣,比在朝堂上居高臨下地下命令強。”
“你跟朕同去。”
“臣份量不夠,請皇上與臣的阿瑪明珠同去。”
“朕說你夠份量,你就夠。明珠沒有你的風骨,再加上朕也不想聽明珠那些聽起來頭頭是道、實際上卻假大空的話。”
“好,臣與皇上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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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時日過後,身處蒙古的曹寅等人仍舊沒有等到康熙皇帝的批複。
而朱三太子,竟然做出了“火燒羊毛”之事。幸好謀士周培公及時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圖海将軍做出了将朱三太子用鎖鍊捆綁的指令,三員精兵立刻照做。朱三太子遠遠沒有吳應熊安份,而是仗着自己曾是大明王朝的血脈的“千金之軀”,大罵康熙皇帝和滿清王朝。
周培公毫不客氣地将一桶冷水潑到朱三太子臉上,訓道:“你給我醒醒,如今你隻是個階下囚,命如薄紙,死前怎麼不給自己積點口德?”
“我朱慈煥不會死在康熙手下,殘害大明皇裔,不正統的滿清王朝必将滅亡!”
“要不是我眼裡有皇上、心中有朝綱,”曹寅一踢地上的木桶,“早就将你先斬後奏了!”
就在朱三太子要吼出“憑你,也敢殺我”的時候,一衆不知是從漠南蒙古還是漠北蒙古而來的兵馬,氣勢洶洶地從外頭殺入,竟不知是為了“反清”還是“營救朱慈煥”。
曹寅等三人臨危不懼,迅速集合帶來的精銳士兵,布草原适用的“虎落平陽”陣,欲“以少勝多”來抗衡來路不明的兵馬。
黑風卷帶黑雲而來,馬蹄聲聲破草冰。
有酒應當開懷猛灌,好骁勇為國殺敵。
曹寅站在圖海将軍和周培公面前,直面不善的來者。
那隊人馬終于停在了帳前,報上了身份。
“我等是蒙古格僧科沁部之人,清廷甯願忍讓噶爾丹欺淩周邊部族、也不願将我等的利益放在眼中,豈非要逼整個草原謀反?”
曹寅仰頭看着那位不肯下馬的蒙古人,道:
“大清天子不對噶爾丹動武,是因為雙方締結了姻親之好,相互牽制,不可違背盟約;你等各蒙古部族之人,若是各旗之間強強聯手禦敵、不各行其是,又怎會落到今日唇亡齒寒、反而怨恨于大清的局面?”
“我等聯合周邊部族共同上書康熙皇帝請求支援,從未得到過回應。”首領薩爾庫不滿道,“康熙皇帝無視我等死活,我等又何須顧及清軍死活?倒不如殺個兩敗俱傷,看到頭來鹿死誰手。”
“大清與蒙疆藏三域,向來以和為貴。”曹寅有力道,“大清天子對你等部族早已裁剪稅賦和免除定期朝拜述職之累,為何你等依舊記恨于皇恩?”
首領薩爾庫大笑,道:“康熙皇帝難道不知道嗎?他所減免的賦稅與納貢品,我等部族依舊一無所有,全被噶爾丹掠奪了去,用作噶爾丹自身的名義來孝敬朝廷。”
“此事我回去之後,一定奏明皇上。”
“不必了,今日我薩爾庫要是活捉了你們三人,又取下了朱三太子的人頭,就等于是有了跟康熙皇帝叫闆的籌碼,一切要求,康熙皇帝不敢不滿足。”
“你要是覺得有能耐心想事成,就放馬過來吧!”
曹寅後退數步,他身後的一幹精兵就從兩側繞上于前,與蒙古格僧科沁部的人馬對峙。
“殺——”
首領薩爾庫一聲令下。
雙方激烈地交戰起來。
曹寅也沒有躲進帳内自保,而是拿起了武器,與圖海将軍和周培公一同上陣殺敵。
反觀那朱三太子,竟然一臉高傲,還當自己是高貴的皇親國戚,生死自有天佑,不為戰況所左右。隻見他不知輕重地一聲又一聲地帳中叫好,将手腳上的鐵鍊甩的咔嚓卡嚓響,就跟是看熱鬧一般,當起了觀衆。
真是叫人所不恥!
雙方在馬背上用冷兵器交戰,刀槍相碰,聲響凄厲。
有血飛濺、有人落馬;有馬失蹄,有馬昂揚;有人保命,有人犧牲。一幕一幕,一戰一戰,将原本應當寂寥的冬季草原翻弄的喧嚣不止。
圖海将軍擅長弓箭,就在首領薩爾庫長驅駿馬沖向朱三太子的時候,圖海将軍一箭正中薩爾庫的後背,那人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發出了一聲大叫。
朱三太子哈哈大笑,不但不感激圖海将軍的救命之恩,反而是雙手合十,仰頭大喊:“多謝朱家列宗列祖保佑,玄孫朱慈煥永生不死!”
所謂: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
蒙古格僧科沁部的首領薩爾庫被圖海将軍拿下之後,追随他的兵力瞬間亂了陣腳,在竄逃之中傷亡過半,剩下那些負傷而無力掙紮的,竟然不向清軍求饒,而是就地自盡,以求保全最後的尊嚴。
曹寅完全沒想到事态會變成現在這樣,該如何向康熙皇帝回應?
直截了當地這般寫信嗎——
臣等将朱三太子用鐵鍊拴住手腳、以防他再生事端之後,就迎來了格僧科沁部的一衆兵馬,首領薩爾庫被圖海将軍一箭射中後背,直穿心髒,生死未蔔。其餘蒙古騎兵,除開僥幸逃走的,幾乎無所活命者。
臣等懇請皇上馬上做出批示,是否就地誅殺朱三太子以正天威?是否辦完誅殺朱三太子之事後,就立刻返回京師?
如今草原局勢大亂,有了格僧科沁部起兵的先例,其他部族必定紛紛效仿,即便是重蹈覆轍、不計人命,也會興亂于草原之上。
噶爾丹雖然殘暴且不講信用,但是為了大清江山穩固,臣等還請皇上要多忍讓噶爾丹幾年:唯有“以蒙古人治蒙古人”,才能叫噶爾丹平息草原部族的叛亂啊!
臣等深知皇上看到此處,會心生不悅。
但是臣等還是要力勸皇上反思己策和己過:蒙古各部族之所以叛亂,一是受了噶爾丹欺壓,二是痛恨朝廷包庇噶爾丹而無視其他部族的利益,三是不想讓天下太平。
臣等一緻認為,皇上在權衡利弊之後,須下令噶爾丹為朝廷辦事,這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權宜之計。
“嘶——呦嗚——”
駿馬高擡前蹄,發出了一聲悲鳴。
曹寅驚訝地朝帳前一看,竟然是首領薩爾庫自己把箭矢從後背拔了出來。
下一刻,薩爾庫猛地用雙手緊握箭杆,将尖銳的箭頭往自己脖子裡狠狠一割,自盡而亡。
衆人大驚,唯有血腥味漫天,馬鳴寒瑟瑟,可怕的很!
曹寅走上前去,用手掌掃過薩爾庫的臉,讓他死的瞑目,然後大聲對清軍的衆精銳将士道:
“你等都是為皇上效力之人,這場戰事已經結束,不可再驚慌。速速歸營重做休整吧!我想,天子召令回京師的日子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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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康熙皇帝收到急報後,氣得一掃桌面上的筆硯,怒道:
“照着曹寅那邊意思,境況是變成了:朕有求于噶爾丹平定蒙古各部族叛亂,和對噶爾丹懷有敬畏心和感激心了嗎?朕當了十二年皇上,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屈辱?”
納蘭不在。
顧問行和梁九功都不敢說話,隻能站在康熙皇後身側小心伺候。
就說索額圖大罵李光地不識聖心,自己即将要啟程去視察邊境“沙俄來擾”事件的前夕,忽然聽到了一個大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