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我們滿人的規矩,你娶了正妻之後就要搬出去住。恰好阿瑪也另外為你修建了一座别墅,你離不開的亭子和蓮池,也都仿着明府既存的布景在建設當中了。”
“兒不走,即便是大婚以後,也不走。”
明珠本來還想問為何,最終是做了罷。
——也好,容若想留下就留下吧!
——“家”的概念,“人多”也是一部分。
*
孝莊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一同,來到延禧宮為大阿哥胤禔:洗三。
見惠嫔已經無需卧床、可以由宮女遠黛扶着在院子内走動了,孝莊誇贊道:“是咱們滿人嫔妃的表率,不似漢人妃子柔弱嬌氣。”
惠嫔自然是聽出了孝莊話裡的意思:
上回選秀,皇上納蒙古出身的妃子隻有兩名,比漢族妃子納的還少,蒙古出身的孝莊也不好明說什麼,隻能由的皇上來。
所以這回紫禁城危在旦夕,孝莊的蒙古親族裡面,一隊兵馬都未前來勤王,好似在向康熙皇帝昭示:是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等按兵不動。
“老祖宗。”請安之後,惠嫔謙遜道,“臣妾聽聞:當年太宗皇帝前後所得皇八子和皇九子,可是您和皇九子福氣大,連老天爺都降下紅光相賀,所以皇九子才有了‘福臨’這個名字。臣妾願意學着老祖宗,自立自強,當個好額娘,悉心照顧孩兒長大。”
“你這話不錯。”孝莊遙想往事,“宸妃恃寵而驕,日日占據太宗皇帝的心,以至于後宮嫔妃雨露無沾,我的姑姑,也就是孝端皇後那可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多次進言皇上也不起作用。所以我不讓自己活得好、不把福臨照顧好不行啊!”
“咱們啊,不提什麼善惡有報,隻提福分消受。”蘇嬷嬷感慨道,“宸妃專寵,不曉人情世故,她們母子自然福薄。莊妃有度,冰雪聰明,知進知退,福報自來。這道理,就跟咱們皇上的生母佟妃一樣,福氣都在後頭呢。”
蘇嬷嬷複在惠嫔面前多補充了一句:“多虧是老祖宗教導的好,咱們皇上在後宮沒有專寵。”
“是。”惠嫔溫婉道,“臣妾與後宮衆姐妹一同,惜取來自皇上和老祖宗的福分。”
回到殿内。
惠嫔忽然看見桌子上多了小阿哥“洗三”用的東西,是慈甯宮的太監和宮女們送過來的。
蘇嬷嬷道:“惠嫔娘娘,雖說這‘洗三’的習俗,在嬰兒誕生後的第三天就該辦了,但是宮闱多變,一切以戰時狀态為上,耽誤了時日也是有的。如今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的一衆賊人被剿滅,前朝和内宮都保了穩,老祖宗就馬上叫人安排下去了。”
“是。”惠嫔謝道,“臣妾打着心底裡明白,老祖宗是心疼臣妾和大阿哥的。”
蘇嬷嬷單手抱起了大阿哥,然後孝莊慈愛地上前,一一照着步驟,道:
“用大蔥敲敲小腦殼,聰聰明明學問緻格;用元寶蹭蹭小臉蛋,一生富貴氣運贊;八果五谷福包來入手,平平安安長相守。”
看着對孝莊的每一個動作都反應機敏的小阿哥,惠嫔心中喜悅無比。
“臣妾謝老祖宗,謝蘇嬷嬷。”
“好好好,惠嫔你就當好額娘。”孝莊親自抱過小阿哥,用自己的額頭對了對他,“等到小阿哥滿周歲,就讓我來做主,叫皇上晉升你為妃位。”
“老祖宗恩典,臣妾惶恐。”
“誕下皇子,本就有功,憑借功勞晉升位份,合情合理。皇後那邊,也是同喜同樂的。”
“是。臣妾一定為皇上盡心,為皇脈盡力。”
“好。”孝莊把小阿哥放回惠嫔手中,“我就不多久留了,日後延禧宮有什麼需要的,惠嫔你盡管向蘇嬷嬷提就是。”
“臣妾謝老祖宗,恭送老祖宗。”
往回走的路上。
蘇麻喇姑問:“老祖宗,咱們要不要去養心殿看看皇上?”
孝莊道:“皇上把心放心軍國大事上是好事,咱們沒必要去打攪,免得讓皇上以為後宮事多。”
“隻是……”蘇麻喇姑猶豫着道,“皇上這麼長一段時間不去後宮、不去見嫡長子和皇長子,怕是皇後那邊也難跟衆嫔妃交待,總不能老是拿‘國事’為理來打發衆嫔妃回宮吧?”
“是啊,我知道。”孝莊緩步走着,“後宮裡頭的女人們啊,最怕的就是沒有盼頭。皇上對自己的妃子,專寵是錯,一個不寵也是錯,想要均沾雨露而有心無力更是錯,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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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爾普凱旋而歸。
夫人章佳氏、女兒雲辭和“外人”禹之鼎一同站在瓜爾佳府邸門口相迎。
“妾身見過老爺。”章佳氏對樸爾普福了一福,“老爺武運昌盛,一擊拿下‘朱三太子’所布的餘黨賊寇,救駕禦前,乃是瓜爾佳氏一族的榮耀。”
“皇上賞了本官一條金絲線所織的腰帶,說是價值不菲。本官拿‘皇上賞賜,意義不同’來回話和謝恩之後,就把金絲線腰帶帶回府上來了。”
說罷,樸爾普就将東西拿了出來,亮相給家人們看。
雲辭問:“阿瑪您打算如何處置這條金絲線腰帶?”
樸爾普下意識道:“這寶貝當然是不宜公開系用,所以本官打算珍藏着。”
“這可不成,”雲辭敏銳提議,“阿瑪您應當叫手藝好的織工把腰帶的金絲線一根一根地拆卸下來,然後賞賜給跟随您一同救駕的将士們,這叫做:共沐皇恩。”
“你說的有理。”樸爾普聽從了女兒的話,将腰帶拿給管家,“這‘抽絲’的差事交給你去辦,你可千萬給本官辦妥當了!”
“小的遵命。”
說罷,管家就匆匆去外頭找信得過的織工了。
樸爾普一邊往裡走、一邊皺眉問“多餘”的禹之鼎:“禹畫師,這些天你是跟本官的女兒形影不離、形似厮守嗎?”
“在下願意成為未來的嶽父大人的家人!”
樸爾普把臉一闆,“除了兒女情長,你就沒點别的抱負和大志了嗎?”
“有!”禹之鼎大聲一應,“在下要把畫作賣到日本和西洋去,就差一個契機……”
“夠了!”樸爾普打斷,“你現在是不打算給敵軍獻畫議和,而想着賺外國人的銀子了嗎?你記清楚了,你的身份是宮廷畫師和皇上的禦用畫師,不是幹走私行當的畫商。”
禹之鼎信誓旦旦:“在下打算去‘花鳥風月樓‘接觸各行各路的人,從中尋找推銷自己畫作出海的機會,好揚我大清國威。”
“你沒能引戰兩國算好。”樸爾普冷諷了一句,“禹畫師,你的才能應該用在大悅龍顔上,而不是想些不着邊際的東西。”
“在下有一個特别符合實際的事情想做。”
“你說——”
“得勝當賀,舉家同樂。我禹之鼎欲與未來的嶽父大人一同暢飲好酒!”
“你——”
“一醉方休,還請成全。”
樸爾普驚訝半刻,才吩咐了家仆去拿酒。
這麼想來:自己跟禹之鼎之間可以放肆喝,喝到兩醉快活似神仙,也不必在乎酒後的失态與狂言。反之,自己跟納蘭“賢婿”之間,怕是隻有安靜喝茶和無聲賞花的份兒,一切矜持、一切岸然。
“你也有幾分好。”樸爾普難得對禹之鼎一誇,“本官就姑且與你一同且飲且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