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麗的攙扶下,腳步虛軟地回到住處時,謝紅梅感覺自己渾身都快要散架了。這種感覺,比往日在明家,連着砍了幾天柴還要累人。那都是體力上的累人罷了,但她現在感覺到的,是陣陣的心有餘悸。
謝麗見母女倆灰塵仆仆的,沾着泥土砂石的臉上蒼白得很,俨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就知道今天的鬧騰确實是吓到人了。也難怪,人一個婦道人家,往日在鄉下都是過着樸樸實實的簡單的日子,這會剛經曆完喪夫之痛,就硬着頭皮去找老闆要錢,實在不容易。她轉身打了盆水過來給她們洗臉。
謝紅梅覺得很不好意思,自己竟然要别人伺候,連忙接過帕子,給周萍萍和自己擦臉。
這會周萍萍也緩過來了,就是鼻子和眼睛都哭得紅紅的,本來脆生生的嗓音也哭得啞啞的,喊着“媽媽”。謝紅梅給她擦幹淨臉蛋兒,手輕輕地揉着她的背,輕聲哄着她。
簡單地吃過還在鍋裡熱着的紅薯之後,謝紅梅抱着周萍萍回屋裡睡覺,周萍萍吓壞了,死死抱住她,不讓她離開,謝紅梅隻好摟着她,答應陪她一塊睡。
謝紅梅以為經過上午這一大起大伏的鬧騰之後,自己怎麼都不可能安然入睡的,誰知就着周萍萍細細軟軟的呼吸聲,她也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是被李子方進屋的動靜鬧醒的。
謝紅梅蓦地睜開眼睛,才發現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黑了。懷裡周萍萍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醒的,也不鬧,就一直乖乖在她懷裡躺着,時不時揪一下她的衣襟,睜着圓圓的黑眼珠子轉來轉去。
謝紅梅連忙抱起周萍萍,飛快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一塊走出房間。
李子方正在門口跟謝麗說着話,一見她出來,連忙招呼她:“弟妹,來。”
謝紅梅摟起周萍萍,坐到他的對面。
她低着頭,心裡還因為今日鬧事惹來了警察而有些忐忑,盡管警察最後沒有抓走他們任何一個人,但是在她那個時代,惹來官差總是件丢臉的事,她有些害怕李子方會責備她。
李子方倒沒看懂她這些情緒,幹脆地開門見山:“咱們這麼鬧,可算是鬧出個結果了。王老闆答應了,給你五萬撫恤金,連帶霍老闆之前答應的兩萬,你總共可以拿到七萬。”
謝紅梅倏地擡頭,嘴巴張得大大的,她震驚極了。起初,她想過如果霍老闆隻肯給兩萬,她也認了,她就把錢好好地把周家學葬了,剩下的錢都寄回去給鄉下的婆家,自己一分不要,隻要能和周萍萍留在羊城,過上新生活就心滿意足了。後來,因為驚動了警察,她想隻要别被警察抓走就好了,錢她也不要了,隻要别再奪走她最想要的自由,她什麼都可以答應。心裡頭什麼都想過了,唯獨沒有想過,會從天上掉下這麼一大筆錢。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一旁的謝麗笑得極其爽朗:“紅梅啊!這幾天總算是沒白受苦了!”
謝紅梅還一臉不可置信地張着嘴,模樣看起來都有幾分憨厚:“這王老闆怎麼……怎麼會給這麼多錢?”
李子方當然不打算告訴她太多關于兩個老闆之間明争暗鬥的内情,他也知道這個女人其實一點都不笨,于是他一臉認真地回答:“王老闆對家學這件事一直很重視,花了不少心思,才替你們争取到的,你收下就是。”
謝紅梅看着他嚴肅又淩厲的表情,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該問、該知道的,她住了嘴,隻是愣愣地點頭。
謝紅梅想了一想,又接着說:“我想快些幫家學把後事辦了,他一直在醫院裡,我心裡不安。”
謝麗正端着菜過來,很是認同:“你說得對,這事兒,我們都會幫忙的。”
謝紅梅擡頭看向謝麗,感激地點頭。
周家學的後事,前後花了兩天才辦完。
謝麗果然沒有食言,連帶着得了李子方吩咐的李紅軍,都不辭辛苦地為她忙前忙後、跑上跑下。
去醫院辦理遺體認領手續,再送到殡儀館火化,最後辦了一個簡單的追悼會。中間謝麗甚至還幫忙聯系上了做法事的。這一系列的事情,得虧了他們幫忙,才能有條不紊地完成。
謝紅梅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辦理身後事的手續,跟她那個時代有那麼多的不同。她也才知道,這個時代已經不興土葬了,換成火化是最主要的手段。而在她那個時代,是染了瘟病的人才會用火燒的。
因為早已過了頭七,謝紅梅也害怕勞師動衆,就主張一切從簡。周家學是外地人,在這裡比較親近的也就是工地裡的夥計,追悼會隻是簡單地進行了半天。
前幾天一起幫忙去讨說法的同鄉們也都來了,對她極盡關懷和慰問,謝紅梅含着淚,逐一謝過。
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華家賠償的撫恤金,也已經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