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棠情緒恹恹的:“沒胃口,很困,你沒事可以走了。”
睡我家,還趕我走?
張海客假裝沒聽到她趕客:“我聽老古說,情況很不好。”
她滿不在意道:“沒那麼誇張,還有一年,再想辦法就是了。”
張海客都要被她氣笑了:“你可長點心吧,這回又上哪作了?整成這副德行。”見她神色疲倦,恹恹欲睡的模樣,張海客心頭又軟了下來,對她道:“吳邪要是照顧不了你,你來投奔我,我不嫌你作。”
誰作呢!
張海棠沒好氣道:“你管得着麼,大不了,我就當個瞎子呗。”她徹底擺爛,勾住飯盒,打開看了眼,清湯寡水,是一碗清湯馄饨,還有兩罐菠蘿汽水。
她歎氣:“原來我們的交情就隻值一碗馄饨。”
張海客給她掰筷子,聽見她抱怨,好笑道:“快吃吧祖宗,淩晨兩點你還想吃什麼?不然明早我帶你去吃早茶?”
張海棠:“不了,明天我就走了。”吃了口馄饨,味道還不錯。
張海客拉開汽水拉環,喝了口汽水才慢悠悠的說:“着什麼急,大半年不見,一起聚聚再走。”
張海棠白了他一眼:“孤男寡女,不安好心。”一句話道破他的不懷好意。
張海客湊近她,肩膀對着肩膀,在她耳邊笑道:“給個機會嘛,前輩~”最後兩個字壓得又低又長。
張海棠滲出一手臂雞皮疙瘩,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滾滾滾,别對我發情”
張海客含笑望着她,眼尾一點紅痣,眼波風流又多情。
張海棠不為所動,專心喝完最後一口湯,擦擦嘴,很困惑的說:“我不太明白,我們以前也沒什麼交情吧,就算是見色起意,你身邊的女人比我漂亮,比我乖巧的比比皆是。怎麼就看上我了,你總不能是一見鐘情吧。”
張海客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她會直接挑明說這個話題。
他用開玩笑的口吻:“猜對了,好久之前我就對你一見鐘情了。”
張海棠努力想想,最後憋出一句:“你該不會記錯人了吧。”
張海客無奈地看着她,往後躺倒,悶悶的笑了起來。
“你啊,以前站的太高,不記得也正常。”
張家人是什麼樣的呢。
張海客思緒漸漸飄遠,又來到那冷冰冰的圍牆内。
很早他就看清楚了,張家人這個群體的本質。
他們是集體的“無意識”,這種“無意識”是長期的情感和自我缺失,世世代代處于這種“工具人”的狀态,他們或許都意識不到自己殘酷,因為他們隻是在重複上一代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罷了,他們不把别人當人看,同樣的,他們也從來沒把自己當人,在他們心裡,就連自己也是可以犧牲的。
所以在他們眼裡這個就是正常。
這樣聽起來,張家似乎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家族,看不出一丁點的愛意。
張家人就沒有愛嗎?
——是有的。
隻是他們自己也意識不到,他們将所有的情感和自我替代為信仰,他們是忠誠的信徒,是無私的殉道者,卻沒有自我,他們舍棄自我奔赴殘酷的命運,為着虛無缥缈的任務和無盡的使命奉獻一切。
他們将張起靈塑造為神,是因為他們根本承受不起信仰崩塌的代價。
張海客見到的第一個特殊的族人,是張海棠——
一個清醒的,自私的信徒。
一個擁有虔誠的信仰,也不願放棄“自我”的異端。
張海客甚至懷疑,在族長心裡,他對張海棠一定存在某種特殊情結,在那個毫無自我的集體裡,他們将他培養成“神”磨滅他對自我的感知。他接觸的人當中,唯有張海棠不同,隻有她将人的情感傾瀉給他。
直至她用“死亡”找回了他被剝奪的對“痛苦”的感知。
作為一個連自己也不愛的人,是沒有感知“愛”的能力。所以,張起靈第一次所感知到強烈的情感,一定是“痛苦”
張海客走神之際,張海棠也在想。
她認為張海客一定是記錯人了,畢竟是年紀大的通病。
其實單以伴侶的眼光來看,張海棠也得承認對方優秀。為人幽默,進退有度,是個懂浪漫的熟男。
當個短期情人似乎會很不錯?
但對方認真對待他們的感情的話,她不能玩弄玷污這段關系。
不過,張海棠認為他們更合适做朋友。
因為她和張海客均是浪漫現實主義擁戴者,在有限的條件裡享受生活,沒有條件也要苦中作樂,總之有些苦該吃吃,但有的享受也絕不虧待自己。
說到底,其實是她不來電而已。
兩人各自沉默,張海棠收拾完東西,洗漱後出來,往客廳瞥了一眼。
張海客仍然坐在那。
她回身走進房間,關門的刹那,她聽見張海客呢喃般的聲音
“前輩,我會等,我等你回頭的那天。”
張海客沒有回頭,輕輕的笑聲卻穿過門縫,蕩進她的耳中。
張海客自言自語的說。
“人終會因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張海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出了房間,看見客廳桌子上擺着,一個保溫杯和油紙袋。
她打開一看,是溫牛奶和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