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蕭玠正面臨一場家庭危機。
有關最好吃的是甜粽還是鹹粽的争議。
一大清早,阖宮上下便挂了菖蒲、艾草,蕭玠眼還沒睜開,腕上便被系上五色絲帶。阿雙來替他穿衣帽,他便問:“姑姑姑姑,今日朝食吃什麼?”
阿雙道:“五毒餅剛做出來,熱騰騰的,等殿下嘗呢。”
蕭玠聞言便往她懷裡縮,忙道:“我沒有做錯事呀,為什麼罰我吃蟲子。”
老師講過,五毒乃蛇、蠍子、蜈蚣、壁虎、蟾蜍,于端午孳生,故熏蒼術以避之。豈料阿雙聽他講,反而笑起來:“我的殿下,咱們是吃餅呀。翻毛酥皮,棗蓉、玫瑰、綠豆蓉、杏蓉、鹹蛋鹵肉、香油芝麻,妾還加了好一些瓜子果子,殿下若不吃,妾便拿去與秋内官分了。”
蕭玠忙拉好袖子,“我吃的,我吃的,姑姑能不能給我留一角。”
阿雙也不逗他,服侍他吃過餅,便帶去甘露殿晨省。二人去時。蕭恒已從外殿坐着,案上用清水泡一盆箬葉、葦葉,另泡一盆糯米,玻璃盞裡盛着蜜煎果子,白瓷碟裡是鹹蛋黃,青瓷碟裡是腌五花。蕭恒挽着袖子,正咬了線頭包粽子,見人來,先豎起手指噓了一聲,悄聲道:“阿耶還在睡。”
蕭玠便蹑手蹑腳地上前,端端正正跪下叩頭,問:“臣請問聖躬安和否。”
蕭恒笑道:“誰教你的?淨擺虛架子。”
蕭玠搖頭晃腦道:“老師說,禮不可廢。”
蕭恒好笑道:“這倒稀奇。教你平日擺花架子,到事上還不是騎你爹的脖子。”
蕭玠手腳并用地爬起來,上前抱住蕭恒膝蓋,小聲道:“阿爹不願意背臣了嗎?”
“小沒良心。”蕭恒騰不開手,隻用手臂虛虛環過他,聽他講了早晨的餅、東宮的菖蒲,由着蕭玠顯擺腕上絲線,隻含笑應是。蕭玠纏了他一會,突然眼睛一亮,“臣去叫阿耶。”
蕭恒還不待阻攔,蕭玠已經從他懷裡鑽出來,蹭蹭往内殿跑去了。
蕭玠一鑽進簾子,便輕輕打了個噴嚏。好香。阿爹平素是不熏香的,阿耶雖愛香,卻不曾燃這麼多香料。那香有一味沉水,本當清靜,卻因焚得太多,濃得蒙頭蒙腦。
蕭玠一低頭,見阿耶的履這兒一隻,隔着老遠又翻着一隻。外袍丢在門檻邊上,帶鈎躺在案底下,腰帶和中衣卻落在榻腳。阿耶還老訓他睡覺不老實,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如此。
紅羅帳低低拉着,蕭玠小心翼翼鑽進去,果然見阿耶仍背着身。他起了玩心,拉開被衾往裡鑽,驟然一驚,阿耶竟光溜溜一個躺着。又一想,這一段天熱,怕是阿耶貪涼吧,熱得蚊蟲都出來将背後咬了。
他還未躺下,便聽阿耶含混着聲音叫一聲:“别鬧。”那嗓音和尋常很不同,又粘又薄,熱化的麥芽糖般,甜得粘牙。蕭玠不知怎麼,突然有些害臊,蒙頭便往被子裡鑽。他阿耶吓一跳般,人終于清醒一些,一把将蕭玠拎出來,看清是自己生的之後才輕輕松了口氣,問:“你爹呢?”
蕭玠才不管他穿不穿衣服,整個人往他身上摟,嘴裡道:“阿爹幹了好一會活啦,阿耶大懶貓,隻知道睡覺。”
“好沒有天理啊殿下,你爹欺負我,你倒偏幫他說話。”秦灼懶得理,抱着兒子又眯了一會。蕭玠要掙紮,秦灼便把他壓在懷裡,不叫他說話。這麼躺了一會,秦灼方從榻上掙紮起來,撿了一旁熏好香的幹淨衣裳穿,将兒子抱下來,趿着鞋往外去。
蕭恒見他起來,便道:“一會渡白也來,你稍微收整一些。”
秦灼把蕭玠放下,笑吟吟道:“怎麼,怕他瞧見?”又挨着蕭恒坐了,拾了個蜜棗吃,邊嚼邊道:“你是怕他瞧見說你昏君呢,還是怕他瞧了我呢?”
蕭恒警告道:“當着兒子。”
秦灼哈哈大笑,吐了點碎棗核出來,借着嘴裡甜,往他唇上輕輕一吮,大方道:“還就當着你兒子了。”這才想起來:“……我還沒嚼口檀。”
蕭恒笑道:“有什麼打緊,别的又不是沒嘗過。”
他盯着秦灼眼睛,緩慢将嘴唇潤過去,正色道:“很甜。”
秦灼扶盞子的手指緊了一緊,啞聲道:“當着兒子。”
這回換作蕭恒大笑起來,“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