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基一箭力道非常,角度也十分刁鑽。夏秋聲胸前明珠被射碎後,巨大的沖力将他卷落馬背,足在地上滾出一丈有餘。但除了些許擦破外,竟内外皆無損傷。
落馬即輸。場上黑旗拔掉,一片塵土飛揚裡,夏秋聲從地上爬起來,倚着圍欄放聲大笑。
段映藍看着朱雲基胸前,馬鞭一揚,“這娃娃,前途無量。”
朱雲基低頭,見襟前無物,隻濺了星點珠光。
夏秋聲輸了,輸得是名垂青史的漂亮。
朱雲基撫掌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下了場,孤親自教他!”
“教的人不少吧。”段映藍一揮馬鞭,下句話就變了味,“我聽說秦公年少那陣,魏公沒少教他開過弓。那小身闆一折騰,輪椅得廢了多少?”
朱雲基不以為忤,放聲笑起來。
段映藍一揮馬鞭,将自己胸前珠子扯下,彈珠似的掂在掌心。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說着将它當空一抛,拉滿金弓。
明珠應聲而碎。
一片銀輝裡,她咯咯笑道:
“好戲來了。”
***
秦灼聽不清他二人說了什麼,隻見段映藍自行射珠,竟調頭向後奔來,與他擦肩而過時,嬌笑一聲:“雙龍戲珠,玩得愉快。”
她這話意味不容深究,秦灼無暇多顧,終于驅駕上前。
段映藍似是無意争勝,夏秋聲已輸,那如今場上,隻有一顆明珠兩個人。
早晚得了結。
風抽得比馬鞭都快,在即将趕上朱雲基的紅馬時,秦灼見他活動着指節向遠處張弓,開口道:“都說梁皇帝武功赫赫,咱們也看看,是否擔了虛名。”
他驟然把弓拉滿,箭指天子方向。
秦灼心口突地一跳。
朱雲基目力臂力絕佳,據說壯年對天放箭,言道:“此箭必中蒼鷹。”前行半裡,路旁果有墜鷹,領上正插着他的花箭。
媽的。
秦灼狠狠摔缰,從鞞靫裡抽出羽箭,疾奔向前。[1]
二人相隔太近,射程不足,且落日沉重,這個距離再強的臂力也張不滿弓。秦灼卻一踢馬镫,夾緊馬腹,上身後仰,向朱雲基放出箭去。
黑馬全靠他腿力别着,左側兩蹄幾乎騰空,右腿堪堪擦地,即将跌倒般斜刺出去!
弓隻及半彀,箭卻疾釘向他右臂。朱雲基卻在此時松弓探手。
是詐。
他一把奪得秦灼明珠,肩頭也被撕了一口。
一轉眼,秦灼毫不在意般,撥正馬頭,揮鞭向前。
“小畜生。”朱雲基将明珠系在頸上,驅馬追他,“知道孤剛才想什麼嗎?”
“第一次幹你那天,你咬的那一口,真他媽夠勁!”朱雲基盯着那襲火紅,“當初你腿斷了,又不肯叫喚,總像操個死的。現在兩腿這麼得力,什麼時候往孤腰上纏一纏?”
他沒有刻意壓聲。果不其然,秦灼馬速慢下來。
想不被喊的滿場都知道,就得乖乖入他的網。
朱雲基有那麼一瞬以為得逞了。
一别數年,秦灼變化不少。他赴宴時,依舊欲語還休地藏鞘,而在馬背上,便紅衣豔烈,生發出一種跋扈、靈動的美。
朱雲基記憶裡,隻有秦灼官瓷般易碎的少年時代,他享受打碎瓷器的快感,那傾國傾城的聲響叫他心頭酥癢。而今天他意識到,秦灼也是君王。
沒什麼比拿捏君王更愉快的了。
秦灼回望他,雙目平靜,毫無怒意。
他直視秦灼雙眼,毫不遮掩色欲,“那麼嫩生水靈,你那小皇帝都沒嘗過吧。小秦郎,孤說過,有一口肉,必能叫你喝上碗湯。你今為了個姘頭,反咬孤一口?”
秦灼有一搭沒一搭摔着缰繩,微笑道:“哪敢呢。”
他出了層薄汗,面愈白,唇愈紅。朱雲基盯着他的嘴唇,小腹一團燥熱,“孤瞄了一下梁皇帝,你就這麼生氣?虧得晝裡夜裡惦記你,你為了他,要跟孤撕破臉?”
秦灼瞳仁在太陽裡閃着,兩丸金丹似的。他卷了卷馬鞭,再笑起來時,眼中金色盡斂,和蕭恒一般雙目黑沉。
“魏公擡舉,這些年了,我對您可一點念想都沒有。在他跟前,您那玩意,和蘿蔔纓子差不多。”
他可惡地笑着:“畢竟,你不行啊。”
又是一箭。
一聲風響,朱雲基側臉被割破,有紅色滲出來,比口角的瘡要顔色新鮮。
秦灼提弓偏頭,笑意明亮。
“啊,撕破了,怎麼着?”
***
朱雲基短促一笑,猛地調轉弓箭,“嗖”地一聲向秦灼射去。
明珠應聲而碎,紅衣人向下栽倒。
席間不知誰高叫一聲:“秦大公落馬了!”
秦溫吉緊盯場上,見秦灼那匹黑馬猶在疾馳。
馬背空空。
她哐地提劍站起,一陣杯盤碎裂聲裡,白虎也蹿上案嘯了起來。
陳子元吓得魂都沒了,忙趕來按住這倆祖宗,連聲道:“沒有敲鼓!沒有敲鼓!朱雲基沒勝!”
秦溫吉反手擰住他衣領,兩眼血紅,“人呢?你他媽告訴我人呢!”
二人一時沒察覺氣氛不對,也沒反應過來,秦溫吉面前桌案完好,哪來的破碎之聲。陳子元撫着她後背,想登高處去查看情況,一扭頭時驚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