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情緒交織,曲立封原本清俊的一張臉,此刻扭曲狼狽到像是要吃人一般,一雙眼睛更是布滿血絲。
路過的幼童看到他的樣子,吓到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幼童被一個婦人抱着,看到孩子被吓哭了,忙側過身安撫着拍拍孩子的後背。
“不哭不哭,哎喲世風日下,如今竟是連讀書人裡也出敗類了。家道敗落,被人家幫襯了,不僅不心懷感激,還想着壞人家姑娘清譽…”
路邊有剛來的人,聽到了這話,好奇其中深意,便問這婦人。
“你認得他們?”
方才隻聽到有個書生攔着一姑娘,不讓人家走,還在那百般哀求,倒是沒聽清楚到底說的什麼。
“認得啊,和我住一條街上嘛。這一男一女我都見過,往常我們就猜曲家這小子,家中沒什麼資财,靠的什麼這潇灑,哪怕雙親亡故了,依然能日日下館子喝茶,還常常與那些個富家子弟去遊船。後來就知道了嘛,是靠人家蜜家心善厚道,常常給曲家小子盤纏,有幾次還被我們撞到過小厮丫鬟來送銀子……”
這婦人本就愛熱鬧,喜好說些家長裡短的事,如今見到街上的都是熟人,且四周衆人還不知道真相,都來問自己,登時就起了興。
衆人好奇:“這麼說,這太史令家和曲家,從前是世交?”
那婦人抱着孩子拍了拍:“這我可不敢說。貴人家的關系,哪裡是小老百姓一張嘴能評判清楚的。我隻知道曲家小子的确是欠了蜜家的恩情,但要說這兩人之間有個什麼婚約,那我還真從來沒聽過。”
“太史令家的兩個姑娘素來不愛出門,我都沒見過幾次。要不是那蜜大姑娘姿容實在是出衆,跟個天仙似的,我見過一次就不會忘,今日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但那曲家小子就不一樣啦,他天天打我家門口過,都是一個胡同裡的,能不熟悉麼?”
“哦!竟是這樣!”
“那蜜大姑娘當真和曲家郎,沒有半點情意?”
有人也提出了質疑。
畢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又算是青梅竹馬了,這年頭還能惦記着對方雙親不在,一直給盤纏資助,這裡頭就沒點其他的意思在?
婦人頓時扯開了喉嚨道。
“哎喲這話我可不敢說,要是讓南甯王府和當今陛下知道了,少不得要給我治一個多嘴多舌的罪。沒看曲家小子都被扭送到官府了嗎!你們也可得收着點,管住嘴巴,沒得因為看熱鬧,而把自己栽進去的事兒。”
婦人一番話說完,原本看着熱鬧還說點閑話的行人,也都回過神來,一個個搖着頭散了。
富貴人家的事兒,和他們又有何幹系,也不過是看看熱鬧罷了。
不過方才隻看那一男一女的模樣,到底還是那蜜家大小姐更加令人心生好感,語調溫柔,但卻有禮,哪怕那書生極盡冒犯,也都忍住了好好說道。最後還不是書生太過分,直接往人家清白姑娘身上撲,還說些挑唆人家私奔抗旨不婚的事兒,才把蜜家大小姐惹火了?
是非公道衆人都有眼睛,便也隻唏噓着想想,感慨一下。
但對今日身處其中的幾人來說,此事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南甯王府中的某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當聽到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被一個書生堵在了半道上輕薄,華宣那張過于俊逸的臉,一瞬間沉了下來,神情冷到像在釋放冰霜。
“是何人?”
暗衛低下了頭:“那人叫曲立封,屬下先前調查過…”
其實曲立封這人冒出來搞事的苗頭,之前就已經有了。
尤其是在他按照世子的吩咐,特意調查過對方後,知曉了那人對未來世子妃的不懷好意,且在陛下賜婚之下,似乎蜜姑娘也對曲立封有過些許女兒家的情愫,他就猶豫過,是否要如實和世子禀報。
隻不過他當時才開了個頭,世子就沒讓他再繼續說下去了。
雖然暗衛不懂那些個男歡女愛,但也能猜到,世子爺是不願聽太多話,以免介懷。
畢竟蜜珠姑娘過去如何,也全都已經過去了。
人家姑娘長得天香國色,就是有個把男子糾纏不休,也怪不到人家弱女子身上去。
但今日在長街上這一番鬧劇可不一樣,衆目睽睽之下,這麼多人都看到了。
若不是看蜜珠姑娘處理起曲立封,手段尚算淩厲,暗衛都要出手将這人拿下了。
等他将今日見到的這一幕,全都給華宣說完後。南甯世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暗衛以為,世子将要大發雷霆時,卻見世子黑眸掃來,聲音低沉問他。
“她當真那麼說?”
暗衛:“???”沒聽懂世子爺問的是哪一句,于是腦袋裡瘋狂搜尋,蜜珠姑娘今日說過的每一句話。
華宣就在暗衛的沉默中,嘴角一點點壓下去,然後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問道。
“就…那無恥浪蕩書生企圖讓她遠走高飛時,世子妃回的那句。”
啊!世子爺是想聽這句話啊。
暗衛立刻懂了,一字不漏把那句話重新重複了一遍。
——南甯世子是天上的月亮仙人,我三生有幸才能嫁給他,你算什麼呢。
華宣久久不語,但黑眸裡亮起的光卻昭示着,作為蜜珠口中的月亮仙人,他很愉悅。
雖恨那無恥書生竟然賊心不死,在未婚妻已經有了婚約的情況下,依然想着挖牆腳,還如此光明正大,一點不怕敗壞蜜珠的名聲。
但有一點,他也因此而知道了,未婚妻對自己的維護之心。
這輩子華宣聽過許多人在背地裡的冷言冷語,畢竟南甯世子癡傻病弱的名頭,早在被傳出去的那日起,就成了定局。
他聽慣了旁人在私底下提起南甯世子的惋惜嘲諷和種種驚詫,卻唯獨沒聽過蜜珠今日這樣的維護之語。
“拿我的令牌,去一趟縣衙。”
華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面容,吩咐暗衛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