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猛不丁被問了這樣的問題,蜜珠幾乎是愣在那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下一刻,她想起來自己的未婚夫南甯世子是何種情況,心中對于無名問出的這個問題,就生出了些許惱怒。
“南甯世子已經極好。”
虧她還覺得無名先前隻是看着不靠譜,實則有些君子之風。如今對方處處失利,連帶着蜜珠都開始沉不住氣,想生氣。
“還請無名閣下不要再提這種話為好。”
若是讓她說出對未來丈夫的期待,好像無論她說出什麼樣的話,都是在表達對南甯世子的不滿。
畢竟沒有女子會天然的希望丈夫是個病弱癡傻的人。
無名這個問題簡直不懷好意。
美人一生氣,整張臉神采愈發動人,很有朝氣的那種美。
華宣深深注視着她,心都跟着一起化了,聲音卻還要保持平靜。
“抱歉。是我不知禮數,冒犯了你。”
“那麼…我便祝你和南甯世子百年好合了。”
說出這話時,華宣的唇揚起。
哪怕隔着面具,蜜珠看不清他的長相,也能從語氣中聽出那股輕松快樂。
蜜珠頓時就困惑了。
聽起來,無名好像是在真心實意祝福自己的婚事。
難道之前真的是她誤解了?誤把江湖人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表達方式,當成了對方在表達傾慕之心?
她沒有再多想:“謝謝。”
兩人結束了交談,蜜珠沒能把銀票送出去,但至少把哨子還回去了。
蜜珠回到房中,睡了個好覺。
躺回榻上的時候,在外頭守夜的小柳兒像是聽到了動靜,迷迷糊糊醒過來。
“小姐?你喊我了嗎?”
蜜珠輕笑:“沒有。繼續睡吧。”
聽到小姐這麼說,小柳兒才重新讓自己跌回夢鄉。全然不知自家小姐剛從外頭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回來。
這一晚,蜜珠睡着後做了很多夢。
夢裡一會兒她成親了,就要拜堂了,卻發現新郎官換人了。
臨到洞房換成了戴着一張木質面具,沖她輕輕笑了聲的某人。
“啊!”蜜珠幾乎是一身冷汗地從夢裡醒了過來。
等看着外頭天光大亮,蜜珠卻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察覺自己似乎受涼了。
一定是昨天夜裡出去和無名講話,才會受了涼。
嗚嗚嗚嗚,蜜珠忽然好不委屈。
月夫人定下來的期限隻有三日,她要是病了,怎麼去完成任務呀。
想強撐着起來,可是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手腳發冷,脖子也是縮着的,甚至剛一坐起來,腦袋裡就冒金星,蜜珠又軟軟跌回了被褥,像隻沒力氣的小奶貓。
嗚嗚嗚…都怪無名。
她扯着被角,将自己縮成一團,覺得好冷好冷。
身體一不舒服,人就容易從堅強的狀态,變得柔軟下來。
迷迷糊糊之間,蜜珠聽到了身旁人的動靜。
蓄月發覺自家小姐臉色不對,一摸額頭,心知壞了,這是受寒了,于是立刻去請大夫。
沒多久,王氏和蜜雲都進了屋子,守在了蜜珠床邊。
王氏見着女兒病了,心疼到不行,上前摟住,替她蓋好了被子。
“怎麼好端端的會受了寒?”
王氏不解。
想來想去,肯定是這些日子女兒太累了,日程安排的這麼緊密,才會體力不支受寒。
昏昏沉沉躺着的蜜珠,小臉蒼白到惹人憐,長長的羽睫微微顫着,能看出正在夢魇中,睡覺都不踏實。
蜜雲看着嫡姐難得的脆弱模樣,細聲道。
“嫡姐這幾日太辛苦了。”
那日自己走出府裡,遇到了西域的壞婆婆差點出事,害得嫡姐從月夫人府裡匆匆回來找自己。蜜雲心中就一直有些自責。
本來夜裡她說好了要來和嫡姐一起住的,但想着對方太忙,學規矩都來不及,恐怕自己過來了耽誤嫡姐休息,便沒有再過來。
沒想到嫡姐還是累到不舒服了。
王氏這會兒看着和蜜雲如出一轍的擔憂心疼,倒像是親母女一般了。
劉小娘自從上次女兒被找回來之後,就沉寂了幾日,沒再鬧出什麼風波。
今日聽見蜜珠受寒了身體不适,想着自己也該為女兒籌謀一條路,就也趕着這個時候特意過來探望一番。
她一到房中,就見王氏和女兒蜜雲湊在一塊兒,低聲細語說着什麼。
本來面容上還挂着幾分擠出來的擔憂,但見着了這幅畫面之後,這些擠出來的神情消失,下意識變成了幾分怒意和落寞。
她生出來的女兒,和她相處時,卻沒有這般融洽。
劉小娘心中一時間酸澀極了,走過了咳咳了兩聲。
蜜雲和王氏同時回頭。
“聽說大小姐有些不适,我來瞧瞧。請大夫了嗎?”
劉小娘不太擅長地開口寒暄。
王氏錯愕了片刻,輕聲點頭:“請了。”
一時間,兩人女人都有些沉默。
在府裡的這十幾年,劉小娘幾乎從來沒有過如此友善的時候。
半輩子都是個妾室,劉小娘心中是不願的。但出身和經曆,讓她被定格在了這個位置上,成了無可奈何。
于是明明性情比自己懦弱,也沒有什麼威懾力的王氏,就成了讓她無比反感的一個對比。
倘若她能有王氏的出身,或者容貌,她一定能讓自己活的更好。
但是直到今日,劉小娘隐隐明白了一個道理。
其實她該慶幸,主母王氏是一個這樣的人。
因為她以為的那些懦弱性情,放在一個主母身上,反而成了對她這種妾室的保護與包容。
所以她才能這麼多年都保留着過去的性子,不曾吃過什麼大虧,還能親自撫育自己的女兒。
要明白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在王氏這段日子突然發了狠整治府中規矩的時候。
——原來王氏不是不會管人,隻是不想管而已。
已經過了辰時,白豆蔻與姜芊望着彼此,都有些詫異。
“蜜珠還沒來嗎?”
雖然才和蜜珠相處了幾日,卻都已經知道她不是那種會食言誤了約定的人。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小厮過來傳話,說自家小姐今日身體不适來不了了。
其實昨日三人一起背穴位圖,互相提背草藥藥性時,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
但若是耽誤個一日,那要按時完成月夫人吩咐的任務,可就有些來不及了。
姜芊是個急性子,聽到蜜珠身體不适,不能出門,就對白豆蔻道。
“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們去拜訪蜜家,看看蜜珠姐姐。”
往日姜芊的眼光高,對于一衆同齡的貴女,并不看在眼裡,很難親近其他人。
但對蜜珠卻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提起去看蜜珠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活潑了幾分。
白豆蔻卻有些猶豫,想着人家若是身體不适在養病,她們冒然過去,是否會給對方添麻煩。
然而姜芊卻沒給她考慮的機會,将她一拉。
“蜜珠姐姐沒什麼朋友,瞧她往日也不和旁人打交道,生了病最是脆弱,需要人關心,我們去了,興許她還會開心。”
一邊說着,姜芊已經風風火火拉着白豆蔻出門了。
惹得白豆蔻連連搖頭輕歎。
“慢些慢些,走這麼急,小心摔着了。”
她真懷疑,若是好友出生于武将世家,是不是會成為一個巾帼女英雄。
嘴上說着姜芊,白豆蔻卻任由身體跟着對方的拉扯往外走。
說到底,她心中也是關切蜜珠的。
隻不過她常常因着規矩的束縛,刻意隐藏内心真實想法,并且隻在合适的場合做合适的事兒,而盡量不節外生枝。
作為皇後的母族,她天然承擔着一些世人對女性的期待,得有一國之母族人的表率。最好就像個好看的花瓶那樣,能承載一些無害的世俗期盼,成為合适的大家閨秀。
但姜芊卻常常能用那種表面上的魯莽直率勁兒,将她的那些規矩意識沖破,帶着她去做一些以她自己很難去做的事情。
等蜜珠這邊請了大夫,把過脈,開了方子煎藥的時候,白豆蔻兩人也到了蜜府。
聽到白家姜家來人,王氏愣了一會兒。
女兒自小在她的叮囑下,不怎麼和京中貴人來往,以至于這麼多年也就隻有一個遠離了京城的手帕交書信來往,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其他友人。
所以這些年從來沒有同齡的貴女,來主動探望過蜜珠。
但好在經曆過接待長公主提親這事,王氏也多了些心理準備,知道不能失了禮數,親自接待了姜白二人。
姜芊也是王侯之女,身份尊貴自不必說,祖上是跟着太祖一起打江山的,自有先祖留下的榮耀庇身。
而白豆蔻的身世更是明了,隻要皇後在,白氏一族的榮光就不會黯淡到哪裡去。
甚至京中所有适齡的公子,多半都以娶到白氏女為榮。
這二人背後的家族地位,比起表面看似尊貴的南甯王府,自然還要再穩固一些。
總之,是怎麼都不可能發生,把這樣的兩個貴女,安排給南甯王府世子的這種事兒。
所以王氏在瞧見了白豆蔻與姜芊後,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酸楚。
自家閨女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不比這兩個姑娘差,然而婚事上卻如此坎坷,如同被命運捉弄了一般,就連配上一個疼人的夫婿都沒福分。
當娘的隻要想到這事,心中就一陣絞痛,忍不住抹淚。
這是長公主哪怕作為婆婆再好,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不說王氏對姜白二人的熱情招待和心中反應了,姜芊藏不住事兒,瞧見王氏時,忍不住心直口快道。
“早先見着蜜珠姐姐,以為這樣的美人世間能有一個,已經是老天開眼了。想不到伯母竟然也是這樣的大美人,難怪能生出蜜珠姐姐這樣的女兒。”
“若我也是伯母的女兒,想來我也能生成天宮仙子的模樣,那該多好。”
姜芊感歎。
這話雖說的冒昧誇張,但姜芊卻是字字真心。
王氏一出場,活脫脫一個年長版本的蜜珠,隻不過王氏眉眼間,比起蜜珠,多了幾絲說不出的愁緒,瞧着像是常年在後宅有些心事的人。
且眉眼過于溫婉,一看便是以夫為天的那種性子。
相比之下,蜜珠顯得更加清新靈動一些,眼神雖然也溫柔,卻暗藏一股不明顯的韌勁兒,就像風中蒲草一般,任憑風吹來吹去,看似搖擺柔弱,卻還有自己的根,不會被吹斷。
有了對比,姜芊就更加喜歡蜜珠了。
王氏被她一頓誇,哪怕如今有了些年紀,還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們蜜珠不常與人來往,今日看見你們來探望她,我這當娘的不知道多欣慰,她也算是有了知心的朋友。”
姜芊笑呵呵回。
“伯母不用擔憂,有我和豆蔻姐姐在,絕不讓蜜珠姐姐感到孤單。往後隻怕我們常來叨擾,攪了您的清淨。”
她一番話讓蜜府的氣氛,熱鬧到像是過年。
白豆蔻則一直文文靜靜在一旁看着微笑,顯得溫婉大方,雖然沒說幾句話,卻也對氣氛有一種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