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蜜珠的安撫,蜜雲慢慢放松下來,隻用手再掐了一下手背,感覺疼了,才淚汪汪對蜜珠道。
“嫡姐,我夢見我被帶到西域去了…”
夢境裡其他的記憶支離破碎,回憶不起來了,隻記得自己一直在以淚洗面,終日思念着自己的家,卻隻能眼睜睜看着故土越來越遠。
“西域?今日将你迷暈的那個西域婆婆,和你夢境裡遇到的是同一個人嗎?”
蜜珠仔細打聽。
蜜雲努力回想,猶豫地點頭:“嗯,她身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香料、鈴铛,還有一些奇怪的藥。怕我在路上不安分,和别人求救,她就讓我吃了一個藥,我的嗓子就不能發出聲音了。”
說到這裡,蜜雲停頓片刻,神情還有些恍惚。
她總覺得那個冗長的夢境,真的好真實啊,就好像自己真的在夢裡經曆了那樣的一切,有過那麼強烈真實的恐懼與無助。
如今回到家中,坐在嫡姐旁邊,她甚至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夢呢?
是被帶到西域,就此遠離故土成為了小啞巴的自己,還是如今安然回到蜜府,依然二小姐的自己?
蜜珠瞧她狀态依然沒恢複,想了想,開口道。
“雲兒,先前我也做過類似的夢。甚至在夢裡發生了一些,如今尚未發生的事情。等我醒來之後,恍惚了好久。我想,這有些像預知夢,或者,倘若人有輪回,還要喝孟婆湯,興許是我們上輩子經曆了一些事情,但卻一直執着想要改變,所以重新回來了。而輪回中的那些不好記憶,就通過夢境提醒我們。”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蜜雲的反應。
此時節的人大多忌諱怪力亂神,重生的事情,蜜珠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真正提起過。最多也就是借着夢境的方式,先前和身邊親近的人提過一嘴。
今日也是聽到了蜜雲的夢,心中有感,才會不知不覺多說了一些。
“嫡姐…”蜜雲的眼睛亮了起來,似乎是被她方才的話說通了。
“我夢裡的确心心念念想着要回家。哭過鬧過,甚至試圖逃跑,還試圖絕食,但都沒有用。萬念俱灰之下,我把自己記得的神仙,在心裡求了個遍,求着他們能讓我回家。”
“我就想,倘若那天我沒有出門看花燈就好了…夢境中每時每刻我都在後悔…那西域婆婆總是讓我喝一下古怪的藥,還…還把蟲子放到了我身體裡,我聽他們說這是在培養什麼蠱毒…”
說到這裡時,蜜雲的臉色又變回了蒼白。
她自小就被養在深閨中,雖說爹的脾氣不太好,小娘的性子也不算溫和,她偶爾會受些氣,但她作為府裡的二小姐,在吃穿用度上,從來沒吃過任何虧,也沒其他人給她苦受。
可在夢境中,一落到那個西域婆婆的手裡,日子頓時就跟從天堂落入了地府,說不清的痛苦,有時候吃了那婆婆給的藥,她渾身就會巨疼,疼到虛脫昏厥。
這種滋味哪怕是隔着夢境,稍稍回憶一下,她都忍不住打哆嗦。
蜜雲往身邊溫柔的嫡姐懷裡一躲,聲音哽咽道。
“太吓人了,還好隻是夢。”
而且夢裡的那個西域婆婆,就和今日将她弄暈的人長得一模一樣,這種玄乎之處,讓人一想就不寒而栗。
也許,真的和嫡姐說的一樣,是天上的神仙見她在夢中過得太慘了,就讓她有了重來的機會…
蜜雲腦袋暈暈乎乎的,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因着受到了驚吓,小手一直攥着蜜珠的衣袖,怎麼也不敢松開。
夢境裡的嫡姐性子一直是文靜懦弱的,她們根本就沒有後來一起習武的那些經曆,嫡姐也沒有像現在一樣認識那些神通廣大的江湖人士,及時将自己救回來。
而其他人,無論是小娘,還是爹,都和夢境裡一模一樣。
所以,如今隻有嫡姐,才能給蜜雲幾絲安全感。
她靠在蜜珠身邊,就跟變成了幼童一般,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
“嫡姐,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她不想回自己院子。
現在的蜜雲,拉着蜜珠時,宛若溺水之人,抱緊了木桶,本能的不願意放開。
蜜珠是經曆過重生的人,也獨自走過默默拭淚卻叫天無路叫地無門的絕望時刻,她比誰都懂得蜜雲此時的心情。
從地獄中睜開眼睛,發現一切不好的尚未發生,還能有挽回的機會,這是多慶幸的事情啊。
“你愛住這兒就住,你小娘那兒我去幫你遞個話。放寬心。”
蜜珠輕輕拍了拍妹妹後背,聲音溫和。
她對一旁的蓄月道:“你去給劉小娘傳話,就說雲兒受了驚,這會兒人乏了,就在我這裡歇下了,讓劉小娘别擔心。”
蓄月點頭應是,出門去了。
小柳兒站在旁邊眨巴眨巴眼睛,覺得真好。
若是小姐讓她去傳話,指不定她會對劉小娘說出什麼呢。
歸根到底,是因着劉小娘平日裡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脾氣都太不好了,才會惹出今日這樁事情來。
“我去端晚膳。”小柳兒笑呵呵開口,也給自己找了活兒幹。
王氏作為主母,從前管事不多,也沒什麼必須要遵守的規矩,是以無論是蜜珠,還是蜜雲,過去用膳都是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有專門的小廚房。并不會一大家子都坐在一塊兒吃。
除非是遇到什麼正月過年之類的大日子,才會齊聚一堂。
像今日這般,蜜雲能留在自己嫡姐房間,姐妹倆說說悄悄話,再一起用膳,一起就寝,幾乎是從小到大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兒。
王氏曉得蜜珠近日和庶妹走得近,姐妹倆感情好,今日必定有說不完的話,就也沒多來打擾。
劉小娘則不一樣了。
她剛回去梳洗打扮好,恢複了往日的體面,就聽蓄月過來傳話,說女兒今日不回來住了,要在大小姐的院子裡留宿。
劉小娘手裡的梳子,重重拍到了桌子上。
“到底誰是她親娘!”
這話到底是沒有在蓄月跟前直接說,而是等她走了之後,才對着屋子裡其他婢女,把火撒了出來。
她眼巴巴等了大半日,心肝腸都為了雲兒糾成了一團,結果等到了人好端端回來,卻和自己半句話都沒說過。
劉小娘氣得肝疼,捂着肚子,心中說不出的惱怒。
若換成平時,聽到女兒不回來,她鐵定就直接帶人上門去抓了。
她的女兒,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身上有她的血,當然是和她最親近,夜裡怎麼能不回來,宿在外頭呢。
可今日剛和蜜雲發生過争吵,還因着這樣的争吵,導緻女兒離家出走大半日,差點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