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豆蔻是那種無論和誰相處,都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是以哪怕儲君未定,明面上瞧着風聲,她和大皇子還有其他幾位皇子之間,關系都算是親近。
有白豆蔻接過蜜餞,和蜜珠說起話,一旁的姜芊就也跟着對蜜珠展露了笑意。
一時間三個人氣氛其樂融融,瞧着竟不像剛認識的人,頗有一種多年老友重聚交談的感覺。
無論她們說什麼話,蜜珠都能帶着笑容去接,竟也有一種八面玲珑感。
這讓姜芊對蜜珠好感大生:“蜜姐姐,你先前怎麼不出門?弄得我們以為你是那等沽名釣譽之人,誤會了你。”
“也就今日在此地見到了你,才知道蜜姐姐真是那等神仙妃子之人,不僅容貌好,性情也好,真恨不得從前就認識你。”
姜芊前後展露的性情變化極大,對不相幹的人,向來都是指指點點看樂子,但若是入了眼,便熱辣到像剛拜過把子。
她拉着蜜珠,一張嘴叨叨叨說出好多話,隻讓一旁的白豆蔻抿着唇搖頭失笑。
蜜珠配合地點頭微笑,并不時回應姜芊。
“姜姑娘說笑了,還是我該惋惜才對。今日能遇見二位姐妹,還能如此談得來,也讓我後悔從前足不出戶,錯過了很多精彩。”
“人生總是要有知己朋友才圓滿。我過去形單影隻,幾乎沒有好友。沒想到一來就認識了最好的兩個,想來是上次去廟裡上香有了好結果。”
她一番話,說的姜芊更加眉開眼笑,白豆蔻看蜜珠的眼神也更加異彩連連。
“蜜姑娘當真是個妙人。”
若能早先在京城冒頭,就憑這樣的姿容和好性子,定然早就坐穩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是絕不會像今日這般有這麼多争議的。
倘若真的如此,那些公子哥兒也肯定早就讓媒婆踏破蜜太史令家的門檻了。
蜜珠并沒有關注到白豆蔻神情裡的彎彎繞繞。
她隻是用餘光關注着身後的小柳兒,見對方平息了情緒,漸漸恢複正常,臉色也不再那麼蒼白,這才松了口氣。
小柳兒護着她,她心中固然是感動的。
但更多的還是擔憂。
看來這次回去之後,她得好好和小柳兒說道說道。
人活着,就注定了不可能永遠站在權貴位置上,假如出身又放在那裡,不夠高的話。所以總是會有受委屈,或者吃虧的時候。
不是要永遠低頭,而是審時度勢,随機應變,這是在惡劣環境下生存的求生手段。
她不覺得這是生存的好狀态,但若是實在沒有辦法,興許她也會在權貴的壓迫下,慢慢前行,企圖找到一個好的方式去讓自己真實的活着。
從前蜜珠可不會去思考主子和下人之間的區别,但在經曆了前世之後,當她重新恢複自由,從曲立封那樣的人手中獲得了新生,沒有再跳入火坑後,她不再覺得一切是理所當然。
前世放棄她的人很多,小柳兒原本也可以放棄,卻選擇了義無反顧的追随保護。
不要用下人和主子這樣的身份來定義這些。
下人雖然簽了賣身契,但也有為了榮華富貴和自身安危,将主子放棄背叛的。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是一成不變又天經地義的。
蜜珠隻會更加前世曾經陪着她經曆困苦患難的小柳兒。
小柳兒站在後方,瞧着自家小姐隻是幾句話就将那兩個姑娘給說的心花怒放,簡直看呆了眼,差點認不出來這是小姐。
她算是陪着大小姐長大。大小姐有哪些小性子,平日裡愛吃什麼,遇到什麼事情會是什麼反應,她心裡都清清楚楚。
原本以為之前大小姐忽然不理曲立封,從而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已經是一個放大的改變,讓小柳兒驚訝至極。今日見到大小姐和其他貴女交談,她才恍然有種感覺——古書裡那種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原來竟是真的。
小姐明明日日在她身旁,她總是一眼不眨瞧着,怎麼就變得那麼厲害了呢。
先前小柳兒還因着小姐被其他貴女嘲笑,心中而委屈不忿,為此差點忘了尊卑,想去為自家小姐讨個公道。
但這會兒,望着小姐仿佛和那兩人一直是老友的模樣,小柳兒心中莫名酸澀。
小姐變得厲害了,蓄月姐姐也一直沉穩可靠,隻有她還是那麼沒用。
方才心底裡雖是想幫小姐,但卻差點闖禍,還吓成了渾身哆嗦的樣子,真的好沒臉。偏偏這個時候,又是小姐來替她解圍。
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小姐是不喜歡和其他外人打交道的,性子最是内斂,而今卻為了自己去附和别人說話,小柳兒這會兒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等到月夫人款款過來,瞧見三個出身不同的千金小姐,竟然相處無比融洽時,她眉眼都流露了一絲呐喊。
京城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尤其是數得上名号的貴女,家世背景都放在那兒,有頭有臉的就那麼些人。
月夫人對這些姑娘的家底,都算是清楚的。
所以今日特意将這三人放在長廊,卻不立刻過來,就是等着三人相處不和了,再順勢教人規矩。
往常這一招很好用,貴女們眼高于頂,都有各自的脾性,在沒人看着的時候,最容易迸發一些口角,若是遇上性子烈的,還能私底下讓丫鬟們互相扯頭花。
月夫人最先要她們改的,就是這個習性——要能忍耐,守規矩。
然而心裡做好了準備,真的過來時,卻并沒有瞧見想象中的場景,反而是看到三個姑娘以蜜珠為首,笑得山花爛漫一般。
以月夫人的眼光,當然能看出來誰真心誰假意。
這才是她稀罕的地方。今兒在這的三個姑娘,每個家世背景她都了解過,蜜珠算是這裡最低的一個,放在往常,月夫人教規矩,通常都是比着門楣去選,太史令家的姑娘還真進不了這個院子。
但因着長公主的緣故,南甯王府和蜜家結了這麼一門親,這就不一樣了。
月夫人在蜜老爺着人打聽教養嬷嬷時,才放出了願意去教蜜珠的消息。
和白豆蔻以及姜芊一樣,在見到蜜珠之前,月夫人對蜜珠的期待也不高。
畢竟京城裡關于蜜家大姑娘的傳聞,多半都是從那些纨绔口中流出,且都圍繞在美貌上。女子有貌美之名固然是好,但若是隻有這種名聲,而沒有其他的才名與賢惠,那就不太好了。
至少作為未來的當家主母來說,缺乏讓人信賴的氣度。
這也是月夫人願意将蜜珠收為學生,教養規矩的原因。
至少要讓南甯王府将來的女主人,能識大體,知進退,擁有一府主母的規矩。
“你們随我來。”月夫人很快收斂了所有的念頭,隻淡淡開口。
本來正說到歡快處的姜芊,嘴巴一閉,眼睛古溜溜轉着,下一刻趕緊看着兩邊面容文靜的蜜珠和白豆蔻,一起擺出一副垂手聽話的樣子。
“是。”
今日月夫人看的就是這三個姑娘,在無人特意看管的情況下,随意走動時的樣子。
觀察下來發現,幾個姑娘裡,蜜珠的規矩和儀态,竟然不是最差的那一個。
且因着天生的氣質容貌在那兒,蜜珠無論做什麼,都有種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高雅。
月夫人甚至因此而多看了蜜珠幾眼。
等到幾個姑娘都按她的吩咐,進了屋裡後,她開始給她們細講起規矩細節。
“能來我這裡的姑娘,将來就是不當一府的主母,也絕不會找差的親事。這世道旁人都當男子來當家,但一個府裡規矩如何,人心安甯與否,看的是主母的禦下能力。”
“切莫以為女子在後宅便是繡花枕頭,給人當擺設用的。這就是你們在妄自菲薄!”
蜜珠本以為月夫人講的規矩,會是那種如何讓女子更加賢惠顧家,如何讨得夫君的喜歡,如何忍辱負重隻為讓後宅看着一團和氣。
卻沒想到,月夫人教她們的,并不是那些東西。
“你們以為為何京中貴女都要排着隊,往我這府裡塞學生,我卻不願收?你們又以為,為何結親一定要門當戶對?”
月夫人氣質凜冽,雖說年紀有五十多了,但精神氣卻很好。
對着蜜珠幾人說話時,頗有一種在後宮管着小宮女們的氣勢,哪怕蜜珠沒有進過皇宮,瞧着這樣的月夫人,也能理解為何旁人會說月夫人的規矩很嚴了。
“我這段時日教你們的,除了規矩,更是規矩背後的人心與手段。”
“手段是術,人心是道。”
蜜珠豎起了耳朵,她用餘光看旁邊兩個姑娘,發現她們也都聽得很認真。
她有些意外,月夫人竟然是這樣的月夫人。
蜜珠隐隐感覺,今日來到這裡,從月夫人這兒學得的東西,會在将來隐隐改變自己。
月夫人講得認真仔細,蜜珠也聽得入神。
等到月夫人口渴,由身邊的婢女送上了茶水,大家休息的間隙,蜜珠注意到了在門邊徘徊不已的身影。
——是蓄月。
蓄月素來就是神情比較淡然,過去府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但凡不是天塌了的程度,蜜珠都很難在對方身上看到太過于慌亂的神情。
然而這會兒,蜜珠卻敏銳地察覺到,的确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蓄月瞧着有些不太鎮定。
她尋了個借口,從門口出來,見了蓄月。
“發生了何事?”
蓄月言簡意赅:“二小姐今日和劉小娘發生争吵,因着被打了一耳光,傷心之下離開了府,至今未歸。”
她頓了頓,加了一句:“二小姐沒帶上任何丫鬟婆子,隻孤身一人離府。後來有忠仆去尋,卻遍尋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