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旁人,就連那塑像上立着的辛晚樓都是一怔。她往人群中一望,便見其中一年輕少年後怕地瑟縮一下,緊張地看她一眼,又道:
“我……我真見過她……當時打雲水間的時候……”
正是莊青木。
他不知何時混入其中,又從哪兒弄來一身白衣裳,那衣裳上也有幾道芝蘭火樹紋,卻是拿顔料畫上去的,想必是臨時草草制成。
忽而有人又道:
“正是宮主,錯不了,我親眼看她殺了雲千重。”
說話之人也是熟人,乃是莊青木那位正經有餘的師兄,姓穆的那個。
此時又一個眼熟卻不知曉名字的棄月樓弟子趁亂添把火,他腦袋頗為靈光,登時跪下,高聲拜道:
“參見宮主——”
他袖上也畫着芝蘭火樹。
有幾個心性不定之人見狀跟随,也同他跪下,幹巴巴地叫一聲“宮主”。
“真是宮主……真是?”
辛晚樓站在高處往遠處看,便見神廟門外陰影裡站着一女子,眉目清隽柔和,身上也是一身假的火餘衣物,正側目同她對視。
她便知今日棄月樓諸人俱是許少央安排,皆願為她所用,便輕輕朝許少央點頭,聊作答謝。許少央淺笑回應。
辛晚樓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折子,一掀蓋子,融融火光在她手中亮起來:
“此等僞教為害江湖,不得留于世間。”
她立于那金碧輝煌卻分崩離析的塑像之上,手中長刀刺入塑像身内。
“諸位今日便親眼看着我怎麼燒了它吧。”
“不可——”人群中呼喊頓起。
“我管你是不是宮主,”婦人在嚴子棠懷中掙紮出來,不依不饒地朝辛晚樓撲過去,“當年是安先生救我、也是安先生渡我——我管你是誰,我隻認安先生!”
“啊——”她尖叫一聲,又被嚴子棠拉住。
婦人在嚴子棠懷中拼命撕扯,口中凄厲慘叫,仿佛正被逼着滾刀子一般。
“棠兒——你放過娘,我的修為……我的功德,娘的一輩子——全在那神像上了——”
聽她言語,廟中又有幾人壯着膽子高聲附和:
“我們隻認安先生——”
衆人說着便一齊撲上來,辛晚樓在一片混亂中落了下風,她不敢出手打傷這些男女老幼,便隻能一步踏至雕像膝上、于高處躲避。蠻橫的信衆上前,有人高舉手臂去捉她的腳踝。
“與我拿下此等暴徒——”穆青陽大喝一聲,藏于其中的棄月樓弟子盡數出手,立時将人按了滿地。
“宮主在此,我看誰還敢提什麼安先生?僞教諸人還不覺悟的,是要等我火餘宮盡數打殺了嗎?”
穆青陽分明一個棄月樓人,說起謊話來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趁亂摸了婦人先前給嚴子棠的那件衣裳穿,如今從衣着看倒是沒什麼破綻。
先前那個伶俐的小弟子也趁亂進了後間,将神教備着的棉衫偷出來,給諸位分了。棄月樓諸人總算是不用再穿那畫出來的衣裳了。
衆人折騰到此時已至傍晚,神廟内混亂一片、無人點燈,待到此時,唯見辛晚樓手中火折子瑩瑩而亮。
“即便你是宮主又怎樣?”婦人怒目罵道,“火餘宮的管事向來是安先生,與你這個枉姓個‘辛’字的小蹄子有何瓜葛?”
“你當你來此耀武揚威便能壓安先生一頭了嗎……你當你燒了神廟便能坐穩宮主之位了嗎!今日你犯此大不敬之罪,若再敢放火燒廟,便是不得好死到了地下也要遭人淩辱的命——”
婦人肩頭一空,身後緊抱着她那人忽而松手,大步上前。嚴子棠從辛晚樓手中抽出火折,立時朝神廟的帷幕丢去。
信衆驚呼一聲,那婦人更是凄慘大叫,險些暈過去。嚴子棠仍未收手,又撿起地上燒了一半的布條,遠遠抛在神廟匾額之上。
嚴子棠退出來,抱着雙臂站在神廟正前,靜靜看着火苗漸漸燃燒起來。
“棠兒……你做什麼——”
婦人哭嚎上前,被穆青陽一把拖住,随即便朝後跌坐于地。婦人在桎梏中依舊不依不饒,崩潰杵地,喊道:
“棠兒……娘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棠兒……娘是為了你——”
日色全然黑沉,而火勢漸盛。橙紅的火光通天而亮,灰黑的煙霧在夜色中升騰而起。火餘神廟的火焰引來旁人,幾人高呼“走水”。木質房梁在熾熱火焰中發出“畢剝”聲響,輕小的炸裂之聲偏生帶來以動襯靜的靜谧之感。
“廟已燒了,”辛晚樓拎着不知春自塑像上輕躍而下,立于衆人面前,“這所謂神像我也毀了。我管你們認不認我這個宮主、管你們咒我什麼,這僞教毒瘤我今日必定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