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信,你的神教便管不得我。”
婦人唇角微動,便轉身行至那金箔塑像底下,閉目而拜。她口中嘟嘟囔囔地念一串聽不清的咒語,一會兒睜開雙眼,連說三聲“莫怪”,又走回來。
“道友在此,耽誤了塑像開光的吉時。這可是大罪過了……唉,妾身已替道友向安先生那像道了歉了。你若願同安先生道個歉,得他憐惜,你後半生的下場也能好些。”
說着,她一擺手,人群裡便一齊湧上幾個精壯男子,齊齊上前捉住嚴子棠的手腳。
“請這位認個錯吧。”她随口道。
婦人又回過身去,朝那未開光的活人塑像喃喃絮語。嚴子棠一介書生,在那幾人手中大有任人宰割之勢。辛晚樓正要出手,便聽他扯着嗓子在掙紮間大喊一聲:
“娘——”
婦人立時圓睜雙目,手中線香一折兩斷,她猛地轉過頭來。
“娘……”
嚴子棠朝她伸出手,在空中拼死地抓一下,終究落空。幾個漢子将他捂嘴按住,一腳踹在他膝窩處,迫他在像前跪下,眼看要按着他的後腦要他在碎石地上朝那塑像磕頭。嚴子棠不從,幾枚亂拳便朝他身上招呼過去。
“我看誰敢動他——”辛晚樓飛身出去,不知春立時出鞘,登時在那幾枚拳頭上劃出血道。幾人立時收手,一片哀嚎,辛晚樓将嚴子棠扶起來,執刀擋在他身前。
“你們那勞什子火餘神教本就是邪門僞教,坑蒙拐騙、結黨斂财,今日更是黨同伐異、為害百姓。凡此種種,皆是我親眼所見,今日我必除之而後快——”
“你又是何人?黃毛丫頭也敢管我火餘宮之事?”
先前那說話的男人高聲罵道。
“不知死活裝模作樣,以為自己拿把大刀就能逞英雄了?無非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
“铛——”
一聲大響,辛晚樓反手将不知春劈入金箔塑像之中,震得其上珠玉從中碎裂,崩至地面,霎時碎成齑粉。
那男子瞠目結舌,盯着那崩至自己腳邊的珠玉愣神,便聽那女子啞着嗓子冷冷說道:
“連我都不認得,還說自己是火餘宮的人?”
她猛地将不知春從塑像身上拔出,用力之巨又震下幾枚翡翠。
“火餘宮宮主辛晚樓,見過諸位了。”
廟中立時一片嘩然,辛晚樓抱劍而立,冷眼凝視衆人。嚴子棠發絲散亂,雙眼通紅,他尚未站起,驚愕地看着她。
婦人已認出他來,小步挪至他身旁,便要将他扶起。嚴子棠怔怔轉頭,愣愣地将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撫下去。
辛晚樓此話鮮有人信,那男子又道:
“黃口小兒,還敢假扮宮主?”
婦人低頭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一瞧嚴子棠滿面堅決,又看向執刀靠立在塑像身旁的辛晚樓,心中怨恨頓生,起身怒指,罵道:
“你損我神像、敗我功德,你這小人罪大惡極——”
“你可知這神像是我等積攢多少年的心血,如今全被你這賤人毀了……你這賤人……便到地底下去贖你的罪吧——”
那婦人立時不要命地撲上前來,辛晚樓側身躲過。這畢竟是嚴子棠的生母,她手中長刀難以施展,隻死死收在鞘裡。婦人發瘋一般毫無章法地抓她的臉,嚴子棠忽而起身,将婦人死死箍在懷中。
辛晚樓飛速爬上那已遭毀壞的神像,一腳踏在塑像膝上。婦人見狀崩潰更甚,聲嘶力竭地不住罵她,盡是些難說出口的污言穢語。
“神像,功德?真是可笑。什麼火餘神教……我這個宮主不答應!”她立于像上,高聲怒斥道,“今日我便除了它,一把火燒了,看誰還敢再提什麼僞教——”
“莫以為你信口開河便有人信了,”廟中又有人喝道,“如你這般,誰人都能說自己是宮主了——”
“我們今日便是死,也決不讓你毀壞神像——”
“好——”辛晚樓又是一刀,反手劈在塑像臉上。隻聽“咚”的一聲,廟中凄慘哭嚎之聲四起,那塑像半個腦袋落地,重重跌在碎石地裡。
“兒啊……”一女子凄厲哭道。
“我的功德……”
“賤人。”
“你不得好死——”
“殺了她——”
廟中信衆一擁而上,滔天的怒意似成海浪,将辛晚樓困于塑像之上,蒙昧而憤怒的惡意令她無力招架。婦人在嚴子棠懷中掙動,半個身子探出,也高聲喊道“殺!殺!”,目眦盡裂。
混亂的殺機之中,忽有一人逆流,聲嘶力竭地呼喊道:
“她真是宮主——”
“雲水間——我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