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樓實是不想在沈羨亭面前提起哥舒岚,奈何昭華步步緊逼,便隻賭一把沈羨亭并未醒着,輕聲道:
“我……我師父是南方人。”
“原來如此。”
沈羨亭依舊沒什麼動靜,辛晚樓想着他并未聽見,便松一口氣。可心還未落回去,便聽車外一聲極長的馬嘶,馬車一晃,登時跑起來。
“這——”
她驚訝地看向窗外,而馬車愈來愈快,四匹汗血寶馬可不是骊山腳下的小白能比的。
“殿下……”她驚愕地看向聞凇。
聞凇正端坐馬車正中,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瞧着她的神情漸漸倉皇,她緩緩地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沉靜而得意的笑。
她的眼睛也是那般濕潤而明亮,琉璃珠子一般。
“上了公主殿下的馬車,還以為能再下去嗎?”
沈羨亭睜開眼,依舊靠在車廂上,平靜地望向窗外。
骊山的草木已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
“奴才拜見公主殿下——”
馬車剛剛停下,福星便已麻利地跪在車前。車門一開,他那位金枝玉葉的昭華公主便緩步走了下來。公主随口說一句“起吧”,他便連忙上前,托住公主的手肘。
他正打算與公主說幾句甜話,卻見那馬車裡又下來兩個沒見過的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那女子身上衣物乃是一件昂貴精細的婆娑錦,袖口收得利落,緊裹在手腕上,一看便是習武之人的打扮;那男人身上一件白色鶴氅、裡頭一件月白海濤紋的衣裳,瞧着像是病了,走路有些飄,模樣倒是漂亮得像——
像……
他的目光驚愕地在他們公主臉上掃過,一顆心瞬時提到嗓子眼兒裡。
像、太像了!
這男人……這男人莫不是……
他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再想,忙低下頭,視若無睹地對公主笑着說道:
“殿下,骊山裡的花兒瞧見了嗎?那可是奴才特意——”
“原來是你讓人種的啊,”公主冷笑一聲,福星瞬時寒毛直豎,“一會兒上佟嬷嬷那兒領罰去吧。”
“是……是……殿下。”
福星臉上露出苦惱之色,公主平日不是最喜歡那些花兒嗎,他怎知一種到骊山上公主就不喜歡了呢?
公主腳步不停,徑直往宮内走去。福星隻顧擔憂自己一會兒要被罰成什麼樣,實在是無心關注旁人,一時沒注意那兩個陌生人,忽然邊聽“嘭”的一聲。
他轉過頭,瞧見是那個男人在青石闆上跌了一跤,那女子正攙他起來。
公主走的太急,哪是一個病人跟得上的?福星這般想,卻也不敢說,怯生生地看向他們公主。
公主腳步一停,也轉過頭去。她看着那紅衣女人将他扶起來,不由蹙起眉頭。許久,她忽然朝福星問道:
“父皇今日可好?”
“公主知道的,陛下近來……就一直那個樣子——”
“那父皇現在在做什麼呢?”
福星想了想,答道:
“應是由太子殿下侍候服藥吧。”
公主聞言忽然回頭,又問:
“太子殿下?哥哥已經回來了?”
福星笑道:“太子殿下孝心情切,華山祭祖結束後親自騎馬回來的。聽聞那馬一入長安城就跑死了呢……”
公主輕輕點頭,沒再應答,隻是又看向身後那兩人。半晌,她揚起一側眉毛,笑道:
“哥哥在啊……那這場好戲倒是更有意趣了……”
”啊?”
福星心裡正疑惑,那紅衣女人已攙着男人慢慢走至了他與公主面前。公主乜那女人一眼,冷笑道:
“父皇病重,我這個作女兒的理應盡孝。今日就先去太和殿看看父皇、盡盡孝心——福星,你先帶辛姑娘去千音閣歇着吧。”
辛姑娘。
隻帶“辛姑娘”去千音閣,不帶那個男人。
那那個男人……要跟着公主去太和殿?
福星心下一緊,不由咽了咽唾沫。目光在那男人臉上一掃,走到近處,他那容貌與公主殿下像的更加驚人。
他不敢多看,便又看向那個身着紅色婆娑錦的“辛姑娘”。隻見她臉上露出落單狼崽的警惕神情,扶着着那男人的雙手不由握緊。
可諸事都不是他們這種下等人做得了主的。福星無法,隻能松開公主,朝那女人擠出一個不算好看卻足夠熱情的笑容,道:
“辛姑娘,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