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兩個,”一個神色不善的男人走上前來,用刀柄指着二人,“既要跟着我們商隊走,那就動作快點!不要耽誤商隊進度。”
“就來。”辛晚樓随口答道。
一日夢下得太重,即便過了這麼多天,那藥效的餘韻仍在。沈羨亭在船上時就覺頭暈,剛一下船就渾身發軟,差點栽在地上。辛晚樓将他拉住,正在河岸上喂他水喝。
看他倆并未跟上,那男人正要發作,身後轎子裡卻伸出一隻極白的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兩下。他如一隻炸毛的老虎,忽而被那隻手安撫了下來。他不再管那兩人,瞪他們一眼,忿忿而去,喃喃罵道:
“兩個麻煩......磨磨唧唧的......”
辛晚樓看向這邊,隻見那隻手又縮回轎中,兩個轎夫将那人擡起來,晃晃悠悠地往客棧走去了。
這個男人姓名叫喬柯。是這商隊裡管事的,可卻是轎子裡那人的手下。
轎中那人姓宗、行三,自他倆混入這支商隊後就沒見過那人的樣子,神秘得吓人。這一行人是從長安去色然做生意的,途徑百逾,被這兩人混了進去。
至于原因,則是這兩人離開百逾城的時候,發覺邝螢那厮簡直發了瘋,竟讓棄月樓的修士一路找到了百逾來。兩人在城門處被一夥修士撞見,經過一通狼狽的逃亡,這才終于甩脫。
他倆自知出不去百逾城了,于是與這支商隊的人商量,希望能由他們帶他二人出去。
喬柯起初不肯,險些叫人打他倆一頓。辛晚樓連刀都已抽出來、準備與這一行人苦戰一場了。而恰在此時,一個小厮卻跑來通傳,說,“那一位”讓他與人為善,就幫這兩人這個小忙好了。
“那一位”便是這位宗三公子。
沈羨亭單膝蹲在岸上,忽而嗆咳一聲。辛晚樓拍拍他的後背,又遞水過去。
“多謝,”他将水囊還回去,用手指擦了擦唇邊的水珠,“走吧。”
二人如今在商隊中扮作一對兄妹,跟着商隊走入客棧之中。
這宗三公子是個窮講究的,到了這窮鄉僻壤竟然還随身帶了屏風。商隊的人正忙前忙後地給他安置那扇孔雀明王屏風,一直等到那一張小方桌被屏風遮嚴實了,他才從轎子裡下來,走入那屏風之後。
人來人往,辛晚樓隻看見他一段綠色織錦的衣袖與鑲着翡翠珠子的黑色腰封。
商隊訂的屋子不多,這兩人向來擠在一間屋裡。今日卻大有不同,喬柯抱臂走至二人面前,兇道:
“今日房子不夠多,勞二位去馬廄裡湊活一晚吧。”
“馬廄?”辛晚樓忿忿起身,喝道,“人總不至于和馬住一起——”
沈羨亭仍然不舒服,坐在牆角沒有起身,擡手拽拽辛晚樓。辛晚樓不悅地看向他,隻見他啞着嗓子,低低地對喬柯道:
“喬兄,我們的錢夠多,可以自己訂一間屋子的。”
“二位,今日真是不好意思了,”喬柯蠻橫道,“這間客棧太小,商隊的人已經住滿了,還是勞二位去住馬廄吧。”
“你——”
沈羨亭又拉住她:“沒事,别惹麻煩。”
“我惹麻煩?我......”
“喬柯。”
屏風後傳來男子溫潤而柔和的聲音,仿佛能從這短短兩個字裡聽出金玉翡翠碰撞的聲響。宗三忽而叫他,喬柯連忙鑽入屏風之後。兩人說了幾句話,喬柯又神情不悅地轉出來。
他将自己的房間鑰匙丢給辛晚樓。
“我們公子說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滿臉不服,“公子心疼這家夥有病,讓你們兩個住到我那間房去。”
沈羨亭低頭看着那鑰匙,撲哧一笑,道:“那真是多謝宗公子了。敢問......喬兄今夜住哪兒?”
“馬廄嗎?”辛晚樓補刀道。
喬柯地臉色霎時難看至極,看上去幾乎就要一拳掄在這兩人臉上了。可他隻能忍住,咬牙道:
“自然是與我家三公子住在一處,貼身保護。”
“哦,那便是睡在地上......”
“你這女人——”
喬柯忍住,他瞧這心比天高的冷酷女人不爽很久了,可他總不能在那一位面前發火。
況且......這女人日日夜夜背一把大刀。
可惡!
“老子今日不與你計較,”喬柯故作灑脫,“老子是做大事的人,怎能跟你們這等無知宵小糾纏......拿了行李,滾進你們屋裡去吧!”
*
兩人拿了鑰匙進屋去,才發覺今夜住在了那位宗三公子的隔壁。
不過也是,這本來是那位管事的喬柯的房間,與他家三公子住得近些,也不稀奇。
說曹操曹操到。辛晚樓正想着,就見喬柯抱着一摞被子枕頭之類的,正從樓梯處上來。沈羨亭沖他笑嘻嘻地打個招呼,喬柯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并未理睬,用腳尖頂開房門進宗三屋裡去了。
“他傲個什麼勁兒......”辛晚樓低聲說,“我呸。”
兩人進了屋裡。
二人将手裡的被子枕頭放在床上,辛晚樓霎時累趴在被褥之上。可大事還未幹完,她懶散地對沈羨亭伸出一隻手,道:
“今夜誰睡床?”
兩人一齊出手,辛晚樓出剪刀,沈羨亭出布。
“今夜我睡床——”辛晚樓松一口氣,在看見他那個“布”的時候就以飛速翻到床上,大大咧咧地展開手足。
沈羨亭輕輕一笑,老實地從她身下将那一套多餘的被褥抽出來,慢條斯理地鋪在地上。
她忽然想到一事,臉上有點燒。
“我說……我方才嘲諷那喬柯要打地鋪去了,可咱倆不也有一個人需要睡在地上麼?”
“你才想到啊?”沈羨亭故作誇張地笑起來,“沒事,那喬柯跟你一樣呆頭呆腦,應當也沒想到。”
“你!”
兩人收拾一通終于歇下時,天色已完全黑透了。辛晚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沈羨亭卻大睜着眼。
“你不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