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重的腦袋就擱在她腳邊,雙目不瞑地瞪視着雲千重樓内的人。方才的嘈雜之聲自她進入時便瞬間消弭,樓内鴉雀無聲。雲水間那位大弟子此時正驚恐地盯着那顆腦袋,有幾人已吓暈過去了。
舞女的衣裳實在太過單薄,辛晚樓坐在此處,總不自在,有種被人連心肝脾肺腎都剖出來看幹淨了的錯覺。她并未取下臉上珠簾,影影綽綽地面對樓内衆人。
“你是何人……”大弟子顫聲問道。
辛晚樓踟蹰不語,轉頭看向安長思。可那人卻沖她狡黠一笑。
她在心裡早就剮了他千刀萬刀,可卻隻能違心地冷聲答道:
“火餘宮宮主,辛晚樓。”
此話一出,階下噤若寒蟬。
雲千重的腦袋歪倒一旁,有順着樓梯滾到樓外去的架勢。辛晚樓伸手将它扶正,又将沾了血的手在藍色紗衣上蹭蹭。她道:
“安首領還想跪多久?别耽誤了你做大事。”
安長思撲哧一笑,邊撐着膝蓋起身,邊道:
“宮主不發話,屬下怎麼敢擅自做事?”
“别裝。”她道。
安長思回身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階下衆人,仿佛一杆遺世獨立的判官筆。他嫌惡地盯着自己衣擺處的那一點血迹,說道:
“雲千重已死,雲水間大勢已去;複火派為民除害,幸不辱命。雲水間餘孽,與其負隅頑抗,不如棄暗投明,歸順我複火派門下。”
“願意留下便站在東面窗下,複火派定不虧待;想走的站在西面窗下,安某也為諸位尋了落腳之處。”
“諸位,動一動吧。”
安長思擺手,複火派弟子接二連三地起身,将雲水間衆人拖出門外。一時間,樓内混亂似水入油鍋,頓時哭喊一片。
嘈雜漸去,最後一人也被蠻橫地拖了出去。雲千重樓内瞬時隻剩安長思與辛晚樓兩人。
辛晚樓仍舊坐在台階上,平靜如水地瞧着屋内人來人往。她将雲千重的腦袋丢給安長思,懶散道:
“你讓我幫你殺了雲千重,還逼我當衆承認自己是火餘宮宮主——安長思,我做的夠多了麼?”
“自然夠……”他語氣輕松,仿佛閑聊。門外天色漸亮,天邊泛起柔和的魚肚白。
天色有種留白的悠遠美感。
“你要找的人在慶州。”
辛晚樓猛然看向他。
安長思朝她聳肩,樣子無奈。
“我還有事,”她站起來,“先走了。”
辛晚樓走出雲千重的時候,恰與匆忙走入的秋倚鳴擦肩而過。秋倚鳴望着她一步不停地走向晨光,臉上金珠在日色照耀下透出華彩,藍色輕紗靈動如水。
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一字未說。
她快步走入雲千重樓。
安長思靜靜地抱着那個頭顱,此時倒是一點都不嫌血迹髒污了。秋倚鳴看得心裡發怵,不敢再看那腦袋,隻死死盯着安長思腳下雕花的白玉磚石。
“首領,不願留下的雲水間弟子已經殺了,願意留下的要如何處置?”
“願意留下的……就一并殺了吧。”
秋倚鳴愕然擡頭。
“啊?是……是。”
“是不是還有三百個姑娘?聽說是雲千重的——養女?”
秋倚鳴的心髒霎時收緊,猶豫而僵硬地點點頭。
“那些姑娘倒是無辜,應當找個合适的去處……”安長思歪頭細想,說道。
“你說……将她們留在複火派,她們想必也不願意……送到外邊去,這麼多孤苦伶仃的漂亮姑娘,免不了受人欺負折辱。若是流落煙花柳巷、或是餓死街頭就不好了……“
“想來……那還不如現在就死。”安長思輕輕笑起來,像是為自己突然想到的主意感到得意非常。
秋倚鳴攥緊拳頭,咬住下唇,隐隐發抖。
“那些姑娘也殺了吧,隻是别再死在雲水間,免得這地方殺孽過重——倚鳴,派車送她們出去,就說要送她們到火餘宮的莊子裡做工。然後……”
“讓那些姑娘高高興興地死在路上吧。”
話畢,他将懷裡的腦袋丢給秋倚鳴,秋倚鳴驚恐地接住。雲千重的嘴巴裡流出陳舊的污血。
“順便去告訴元翊——除卻雲千重和水千重,其餘屋舍,全都燒了吧。”
“這地方太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