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未立刻答應，不知在想些什麼。辛晚樓擔心他仍是不願，情勢所逼，她學着見過的其他孩子，擡起手拽拽他粗糙的麻布衣擺，刻意地軟下聲線，道：

“長思哥哥，求求你了……”

那人心裡一軟、一時間面露難色。他環顧四周，叫住一個一同做工的侍女，叫道：“阿朱！”

那女子走近，他與她低聲商量。女子臉上露出怒色，他神情也愈發低三下四，口中連連懇求。說了不知多久，不知他已向她作了幾個揖，那女人終于松動，接過他手裡的擦着的琉璃瓶。

他又走回來，臉上滿是汗水，卻笑吟吟的。他滿面欣喜，彎下腰沖辛晚樓小聲說道：

“晚樓，那你等着。一會兒拿到你屋裡去，你一個人偷偷吃……”

“可我要去放風筝……”辛晚樓捏着手裡的鹞子風筝給他看。

“不用拿到屋裡。”

她喃喃說着，自言自語一般。

＊

茯苓糕。

辛晚樓睜開眼，眼前正走來一個黃衣裳的小姑娘，手裡端一個小碟。定睛一看，正是茯苓糕。

那小姑娘将碟子放下，朝辛晚樓行了一禮，說道：

“參見少宮主。這是安首領給您準備的，滿庭芳的茯苓糕，說是您吩咐他買的。”

辛晚樓在床鋪上坐起身，低頭看着那碟雪白的方形點心，緩緩拿起一塊。

“确實是我吩咐他買的，”她緩聲說，“他竟然還記得……”

過了十三年，安長思終于還是把滿庭芳的茯苓糕買回來了。可辛晚樓卻并不打算吃，她端詳一陣，将那點心又放回碟裡。

“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姑娘連忙跪下，說道：“回少宮主，屬下陸秋秋，是安首領安排來伺候少宮主的。”

“伺候?”辛晚樓放下碟子，語意奇怪，“我長這麼大何時被人伺候過……不對，有一個人——我隻被你們安首領伺候過。”

“啊?”陸秋秋尴尬地跪在地上，奇怪地擡頭看着她。

“你竟不知道麼?他原本就是火餘宮的一個最卑賤的奴隸。”

陸秋秋滿面震驚，不知該說些什麼，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辛晚樓繼續問道：“你是什麼？是複火派的弟子?”

陸秋秋點頭：“今、今年新招的弟子。”

“你崇拜他?”

“……嗯，”陸秋秋小心地回答，語氣輕飄飄的，“首領是個善人，去年發大水，他收留了我們幾個孤兒……”

辛晚樓嗤笑一聲。

“他……首領還是火餘宮辛宮主的首徒，有……有斬命刀為證——”

“斬命刀在他手上?”

辛晚樓沉聲打斷。

陸秋秋被吓了一跳，不知自己說錯了哪句話。她吓得渾身僵直，隻驚恐地朝他點頭。

辛晚樓隻覺好笑，便真真切切地笑出聲。她手掌一翻，将一整碟茯苓糕都打翻在地。陸秋秋驚叫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後退，低頭縮在角落，像是要從牆根穿牆而過一般。

“告訴你們首領——别随便挑一個人打發了我。伺候?安首領親自來伺候吧！”

陸秋秋不敢擡頭，低頭稱是，慌忙從屋裡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