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鑼鼓聲震天而響,震得辛晚樓耳朵生疼。她在屋頂的瓦片上換個姿勢,想揉揉自己壓疼的手肘,卻又不願松開捂着耳朵的手。
沈羨亭從她背後靠近,探出雙手,一邊一個捂住她兩側耳朵。
“多謝——不是,你有病吧!”辛晚樓終于能騰出手揉揉手肘,又在喧天的鑼鼓聲中沖他大喊。
“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在屋頂上看高吟吟成親?!”
“想看——”沈羨亭沖她喊道。
無語。
辛晚樓不再瞧他過分開朗的無賴笑容,低頭看向身下人聲鼎沸的院落。
目之所及幾乎隻剩了喜慶的大紅,滿頭珠翠的高吟吟在紅衣映襯下面若桃花、豔麗非常。她的那位相公——大靖的梁王殿下聞珏,向來有“玉郎”的诨名,少年時也是曾被贊過“京城第一兒郎”的,如今年歲成熟,更是劍眉星目、玉樹臨風。
從新娘子入了梁王府,聞珏臉上笑意便未消退,望着高吟吟的眼神裡隻有滿足與欣悅。高吟吟用一把缂絲團扇擋着臉,額前垂珠遮擋也總遮擋她細長的眉眼。可卻也能讓人在幾個珠翠搖曳的片刻一窺她一雙含情倩目。二人郎才女貌,俨然一對璧人。
這位梁王殿下聞珏是今上最小的弟弟,今年三十又五,貌比潘安卻擅帶兵打仗,十九歲便開疆擴土、一舉攻下南邊竟平一帶。雖不能言,可大靖人人皆知,若不是先帝駕崩時梁王殿下尚在襁褓,那隻怕是……
唉!罪過,罪過。
阿彌陀佛。
先帝已然仙逝、高吟吟生母也隻是奴籍女子,因此高沖高宰相一人坐鎮高堂,受了新人一拜。
此間禮成,門外卻忽然響起一聲尖利通傳,一黃門喊道:“太子殿下到——”
一時間,府内衆人盡數安靜,朝門口跪倒,一眨眼便烏泱泱跪了滿地。
梁王府瞬時鴉雀無聲,隻在太子進入時響起山呼。辛晚樓在屋頂上壓低身子,整個人趴在瓦片上;而沈羨亭卻端坐不動,隻探頭看向來人。
衆人簇擁下,一玄衣男子快步走來,前前後後跟十幾個侍衛,将他周遭圍得鐵桶一般。他身上是隐含三百條麒麟紋的玄色衣物,腰間配藍金腰帶,綴一紅玉麒麟首。他行至新人身前,一小黃門捧一诏書上前,徐徐展開,高呼:
“跪——”
新人下跪。
他沉聲道:
“尚書仆射高沖之女高氏,溫婉淑德、秀毓名門。性良溫成而穎才兼備,仁孝恭儉而性姿敏慧;嫁于天家、作合梁王,冊梁王妃。欽此——”
高吟吟擡眼看向玄衣的太子殿下,又不安地看身側聞珏一眼,聞珏俯身叩拜:“吾皇萬歲。”
高吟吟同拜,道:“吾皇萬歲。”
“起來吧,”太子上前一步,攙起地上二人,“父皇得知喜事,今日特命孤來此,代為祝賀。”
聞珏笑道:“多謝皇兄挂念……可這等小事,何必太子殿下親至呢?”
太子微微一笑,神情柔和甯靜:“叔父此話見外。阿淙也想親自來為叔父與嬸母道喜。”
話畢,他向身後擺手,幾個侍人立即上前,擡一座白玉菩薩像來。
太子笑道:“和田軟玉、送子觀音,叔父嬸母百年好合。”
高吟吟颔首,朝太子淺行一禮。
“承太子吉言。”聞珏道。
話正說到此時,屋外忽而響起一老婦哭喊之聲。衆人皆側目而望,隻見一灰衣老婦蓬頭垢面、狼狽不堪,瘋瘋癫癫闖入婚儀。老婦灰衣染血,處處皆是被王府守衛手中長刀劃破的血口。
老婦像是絲毫不覺疼痛,一入府内便指着高吟吟大喊,道:“冒牌貨!此人不是我家小姐——你害我小姐性命啊——”
高吟吟神色一凜,珠翠下鳳目圓睜。但那驚恐也隻停留片刻——那老婦話未說完,人已被太子的守衛捂嘴拖出,唯留下從守衛指縫中透出的點點嗚咽與哭嚎。
“阿珏,我……”
“當年是老夫親自把吟吟接回來的,”高沖怒目而視,喝道,“絕不會錯!”
“無事,應當隻是個瘋子,”聞珏寬慰道。
太子皺眉,問:“叔父成親為何不關門?這才讓這瘋子有可乘之機。”
聞珏歎息:“本就是天家子弟,我與吟吟本意在大婚日令窮苦人家蹭幾頓飽飯——誰知遇到這等事情……”
話畢,他将高吟吟攬入懷中。
“冒牌貨……高吟吟是冒牌貨?”屋頂上的黛衣女子對身邊人說道,“不如去找那老婦細細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