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再裝,能完美地裝上好幾年的概率也是低的,更何況她們還都是這郊區村落的鄉下人,縱有壞心,城府又能深到哪裡去呢?
于是兩家的關系逐漸緩和,當顔染長到能跑能跳的年紀後,二妹家的顔康便似是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小跟屁蟲。
許是有從娘胎裡帶來的,對饑荒的印象,顔染生來就對糧食感興趣,總待在田邊不走。
顔長運見她癡迷,就打了一把鋤頭送過去。
長文和長武見了,笑話姐姐真是笨,阿染的個頭還沒有鋤頭一半長呢,哪來的力氣去耕田。
可誰知,顔染這小子力氣頗大,還真能勉強抓起鋤頭,每天都把它當寶似的,睡都要帶着睡。
反觀顔康,她自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内向、軟弱,半點也不活潑,性子也木,瞧着怎麼也不聰明。
村裡的孩子們不喜歡她的呆闆樣,總喜歡揪着她的後領不放,将人硬拖着不讓回家。
有一回,竟是要将人扔進水溝裡,看她能嗆多少水。路過的顔染二話不說,抓着自己的大鋤頭就開掄,差點沒把孩子王跟小手下們腦袋開了瓢!
自那以後,顔康從小跟屁蟲升級,成了個随叫随到的小小仰慕者,三句不離堂姐,恨不得直接住進長運大姨的家裡,跟堂姐睡一個被窩。
看到孩子們關系和睦,顔長運心頭的石頭總算是悄然落了地。
二妹再心狠,如何也不會傷康兒的心吧。
所以她死時沒有瞑目。
她如何也想不到,顔長富觊觎越做越大的染坊,為了徹底得到它,竟能做出殺害長姐的畜生事!
雙親的心又偏到了側邊,将這件事僞造成勞累過度而病逝,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霸占了産業。
長文和長武此時已長高不少,明辨得了是非,在姐姐身死的那晚,親耳聽到顔長富詢問女兒“可想住進大姨的家裡?”
不明所以的顔康眨了眨眼,天真地回了一聲“想!”
這如何還不知曉事情的經過?
她們自知如今鬥不過顔長富這個黑心肝的東西,就想收拾收拾,帶着年幼的顔染連夜逃進城中報官斷案。
然而,怎樣還是敗在了年紀小,閱曆淺這方面。長文和長武尚未成熟,動作太明顯,終是被廢了手腳和耳舌,被丢進了乞丐堆。
熟睡中的顔染則在朦胧中,聽到長富姑姑在跟人牙子商量将她挖眼賣仆的事情。
早慧的她很快就料到,母親和小姑姑們一定遭了不測。
幼小的身軀靜靜地等待時機,在幾人轉身的空隙間,她邊躲藏着,邊爬向隻有貓狗溜門的牆洞。
小孩兒把自己渾身弄得髒兮兮,放下頭發,把臉蓋住,像個乞兒般跪地而行。
血迹拖拖拉拉地有一截沒一截,她忍着膝蓋的疼,忍着心中的疼,找到了在乞丐窩中奄奄一息的小姑姑們。
長武姑姑經不住被廢的恥辱,終在見到侄兒後安心咽了氣。
而長文姑姑則用嘴銜着小石塊,在沙地上一點一點寫下恨書。
寫到牙齒松動,寫到滿口溢血,寫到嘴唇磨破,最後一筆落下,她的眼也閉上。
從此後,顔染逃進了連山城内,不足五歲的她學會跪地乞讨、偷竊,開始學會仗着一身力氣壓制比自己還大上許多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