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箐靠在門沿,等着年輕女子将一個人的頭顱砍下。
“是哪個朋友受了龐家欺負嗎?”
年輕女子搖搖頭:“不是朋友。”
她一邊輕快地殺着人,一邊講述自己受誰所托。
龐家在邊林城,開設賭坊,收放高額利息已經很久了,從好幾任城主前就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産業鍊。以至于如今的少城主,即便厭惡極了這種壓榨凡人的行為,也隻能在一定程度上将其制止。
這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罪惡,是怎麼也鏟除不幹淨的。明面上管得嚴厲了,私底下還是照樣幹。
“我初到此處,遇到一個好心的老大娘,以為我是從别處來的流民,給了一碗水和一塊餅子。
大娘說,邊林城有三個家族特别壞,喜歡抓流民進城做奴隸,要打上烙印,這輩子也翻不了身。讓我考慮着,去别處瞧瞧,還給了些幹糧當盤纏。
實際上,那時我隻是碰到了不好惹的靈獸,傷得不輕,才顯得那麼狼狽。不久後,我便恢複如初了。
再次見到大娘時,她悲痛欲絕。
原來是女兒在賭坊打雜,叫客人纏上,非要她來玩兩把。玩輸了,她一個小夥計自然是無力償還籌碼。
誰會敢告訴家人呢?當大娘知曉的時候,女兒已經連着還了三月的利息,本金半點碰不到。
就算是變賣了家中所有物件,也夠不着那一半。最終,女兒還是成了龐家奴隸,恰巧分給了個不好伺候的主人。
隻兩天,她就死了。”
年輕女子殺人時毫無波動,講述這些事的時候,卻咬牙切齒,恨不得将手中人頭裂成一片一片。
“我不是受大娘的囑托,而是受我自己心中的囑托。”
再往外頭,就是些龐家支脈。比較不成氣候,大概也做不成如何壞事,明日被主脈的慘狀一吓唬,保準把尾巴都收起來。
左右夜裡還剩點時間,墨箐跟上年輕女子,一路跳躍屋頂,最終停在了小石頭房子的前邊。
“大娘,我已替你們都報了仇!”
她聲音愉悅,腳步輕快放松,敲了敲門,裡邊卻毫無動靜。
“已經睡了麼?”
年輕女子滿臉疑惑。
“那不肯定的嘛,都這般晚了,再過一會,天都亮了。”
墨箐笑了笑,叫她往旁邊去,窗戶口探一下,說不準凡人百姓起得早,這會正朦胧着醒來呢。
兩人又蹑手蹑腳地走到窗戶邊,這個時代還沒有玻璃,百姓也搞不起油紙窗,都是用木頭做成門的形狀,帶個鎖才封上的。
從縫裡隐約看得清裡面的樣子。
年輕女子湊過去眯着眼睛看,渾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你怎麼了?”
墨箐碰了碰她的肩膀,見她還是沒反應,正要推兩下看看。還沒碰到,對方就跑開了。
隻聽大門那邊轟隆一聲,墨箐急忙趕過去,年輕女子站在屋内,一片漆黑。隻餘下四面石頭牆壁的小屋子裡……橫着的一根木杆底下,是墊着幾塊碎石頭,吊死的一個老人。
“大娘說,我像她女兒。那是她的老來子,郎君病弱,早逝,她就一手帶大了孩子。”
“要是這孩子能早些成家就好了,她想看着女兒歡天喜地的成親,最好學一門技藝,别總在賭坊裡打雜了,賺得是多,但不長久。”
“沒人這樣打開了心跟我講話、聊天,我在家悶得很,那都不算是家。我隻是……想先幹了實事,再來告訴大娘……
你瞧,我為你們報了仇。”
年輕女子上前去,把老人從繩結上抱下來。屍體已經僵硬着,天氣寒冷,倒是沒什麼氣味。
墨箐與她一同沉默。
人世間總有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
大娘的女兒埋在屋頭後邊的一塊地,旁邊正是早逝郎君的土墓,年輕女子便将大娘也葬在此處。
“墨家的,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一時間墨箐還不知道回答什麼,在年輕女子看來,她同樣是孑然一身。
“我?要去變得更強,還要學符術。”
“那我就跟着你。”
她看向墨箐,摘下黑面罩,一頭烏紫色長發披散而下。
年輕女子面目清秀,雙眸堅定,周身氣質顯露出她或許不一般的身份。
“你……那你叫什麼名字?”
“無衣,天衣無縫的無衣。”
【此時顔染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她覺得自己已經上路颠簸了一年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還有七千七百五十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