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唯甯粗心大意,并未發覺異常,“無礙無礙,我身體好得很,昨兒蹴鞠還赢了比賽呢。”
她勾着薛滿的手,徑直往書房裡走,“前些日子,三哥攔着不讓我見你,可把我給急壞了。”
薛滿露出一抹苦笑,她相信小甯的關懷是真,但與此同時,小甯也對她有所隐瞞。
表姐妹終究比不過親兄妹,是嗎?
進入裡間,裴唯甯一眼便瞧見書案上的地圖,好奇地問:“你方才在做什麼?”
薛滿捏緊袖子,裡頭藏着她剛寫的那份“計劃書”,決不能讓小甯看出端倪。
她撒了謊,“我在看三哥的封地位置。”
“三哥的封地在泝州,你瞧,在這。”裴唯甯指着地圖上的泝字,道:“我查過,泝州曆來是膏腴之地,從京城過去約莫要千餘裡路。”
“那麼遠?”
“是啊,等你們成親後前往封地,我們不知何時才能重聚。”裴唯甯有些傷感,“今後我想你了該怎麼辦?”
薛滿垂眸,心道:無論遠或不遠,和她都沒有關系,反正跟随三哥去封地的另有他人。
她道:“将來的事,将來再說吧。”
“不遠了,就年底的事。”裴唯甯摩挲着下巴,問:“要麼我跟父皇母後求求情,許你們晚點再出發?”
薛滿搖頭,轉移話題道:“小甯,你還記得揚州嗎?”
“當然記得,那時我們念李紳的詩,詩裡寫道:‘江橫渡闊煙波晚,潮過金陵落葉秋。嘹唳塞鴻經楚澤,淺深紅樹見揚州’①,可見揚州是極美的地方。”裴唯甯道:“于是你我分頭去央求三哥和母後,征得他們的同意後,趁着春日去了揚州。”
“青山隐隐水迢迢,煙雨朦胧是江南,揚州比詩中描繪得更美。”薛滿語氣一轉,黯然道:“但我卻想,當初沒去揚州該多好。”
裴唯甯明白她話中的含義,無非是後悔在揚州救了江詩韻那白眼狼!
她習慣性地勸道:“阿滿,你放寬心,舊事都翻篇了。”
“真翻篇了嗎?”
裴唯甯一愣,眼神微有閃爍,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薛滿定定地望着她,等待片刻,見她輕撫鼻梁,幹巴巴地道:“呵呵,當然。”
這一瞬,薛滿徹底死心,背身閉眼,臉頰滑落兩道淚痕。
“小甯,我頭疼,想回房休息會兒。”
“那我改日再來看你。”裴唯甯體貼地道:“對了,我今日是奉母後的命,特意來給你送成親的婚服與鳳冠,等你有精神了便穿戴試試。”
“嗯。”
裴唯甯走後,薛滿平複許久,佯裝無事地回到卧房。
明萱等人正圍着幾個紅木箱子打轉,興奮地嘀咕:“不知小姐的婚服與彩冠是什麼模樣?”
“既是鳳冠霞帔,自是精緻華貴,美輪美奂。”
“小姐穿上定會豔壓群芳,迷倒端王殿下。”
“嘻嘻,那還用說?端王殿下真是有福氣,能娶到咱們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小姐。”
薛滿倚在門邊,遲遲沒有出聲。她曾心心念念的鼓樂彩輿,鳳冠霞帔,花燭拜堂……
到頭來,皆是她的虛妄。
“小姐。”明荟笑眯眯地問:“離晚膳還有半個時辰,您要先試試婚服嗎?”
“試。”薛滿自嘲地勾起唇角,“當然要試。”
這是她情窦初開後的執念,哪怕破碎,她也要抓住消逝前的美好。
婢女們心靈手巧,很快便為她穿戴好婚服。她們搬來一枚與人等高的銅鏡,望着鏡中的窈窕身影,一方面驚豔于婚服的繁複華燦,一方面贊歎薛滿的嬌美不俗。
“再戴上鳳冠,點上紅妝,小姐便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明萱脫口而出道。
“那便替我扮上。”
婢女們得了命令,興高采烈地替她绾好發髻,戴上沉重豔麗、珠翠生輝的鳳冠。
裝扮完畢後,婢女們束手立在一旁,由薛滿站到銅鏡前仔細端量。
原來這便是她穿上嫁衣的模樣。
她伸出手,試圖輕撫銅鏡中的自己,指尖剛碰觸到鏡面,外面便傳來裴長旭的聲音。
“阿滿,你快開門,我給你準備了件好玩的東西。”
薛滿的動作一頓,長睫垂落,掩去眸中悲戚。
“殿下可不能進來。”明荟适時地道:“奴婢這就請他去花廳等候,等您換上常服再去見面。”
“為何要換常服?”
“您穿婚服的模樣,得留到大婚時端王殿下揭蓋頭才能見呢。”
薛滿沉默了會,内心湧現一股沖動,“去開門,直接請他進來。”
請他進來,親眼看看他的表妹,他原本的妻子,穿上嫁衣時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