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樹打開淋浴刷刷就往頭上沖,水順着從頭頂流到臉上,他胡亂抹了把眼睛,睜了眼伸手去夠架子上的洗發水,打成沫就往頭上招呼。
水聲在浴室裡特清晰,還自帶混響,讓梁樹的腦子一瞬間放空。
他突然想到,賀山跟剛來那陣比,确實是變得不一樣了。
剛來那陣,賀山對人和和氣氣的,但總覺着被什麼壓着喘不上氣,像有一張網不斷把他身子收緊,就露了個頭,他還得從這唯一的空隙裡對人溫和地笑笑。
那網也把他和梁樹隔開,雖然有時候好像也能觸碰到一點真實,下一秒又給人拉開了。
梁樹随意抓揉了兩把頭發,把頭上的沫沖掉,差點糊眼睛裡,又洗了一把臉。
抓着香皂全身上下一通抹,仰頭才發現沒帶浴巾進來。
沖着外面喊了聲響的:“賀山。”
“怎麼了。”關着門,外面的聲音虛虛幻幻的。
“幫我拿條浴巾進來。”
“行。”這聲挺遠,沒過多久,一門之隔又傳來賀山的聲音:“要我幫你洗麼。”
這話被他說得一本正經,梁樹無語地沒接話,把門開了一條縫,伸手去夠浴巾。
賀山幹燥的手在他指尖勾了一下,梁樹差點撒手把浴巾掉地上。
裹着浴巾,梁樹目不斜視地進卧室換衣服。
賀山看着隻覺着好笑。這小子,還裝起來了。
他盯着梁樹的背影看了兩秒,咽了口唾沫,沒管人聽沒聽見,說了句:“我也去沖個澡。”
梁樹聽見了,沒法不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沒好意思大聲地答一句“行”,要不然多少顯得有點迫不及待,他害臊。
賀山他完全相反,在外人面前遮遮掩掩,到了這檔子事倒是完全不含糊,兩眼一睜一閉就是幹。
光是想着都打了個哆嗦。
梁樹把窗簾拉上,窩沙發上拉了條毯子往腿上一蓋。
電視裡正放着小品,他耐着性子看了會,總覺着興緻缺缺。
這年頭,小品越來越沒意思,拉幾個不認得的流量明星尴尴尬尬地往舞台上一站,台詞一念,流程一過,就算一個節目表演完了。
還不如把這群人拉去唱歌,好歹也是假唱,看着沒這麼難受。
沒意思,集中不了注意力,浴室裡那點若隐若現的水聲這會聽着就清晰了。
梁樹突然有點緊張,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無意識把手放毯子下,兩手交疊着搭一起。
“今兒大年三十,我們一起包餃子——”
電視裡的齊聲歡呼把梁樹思緒拉回來,謝幕結束後主持人上了台,端端正正地站台上,一張嘴就妙語連珠。
就這麼愣神一會,賀山擦着頭已經從浴室裡出來。
他沒忘帶浴巾,順帶着把睡衣也捎了進去,因此這會穿得整整齊齊地站梁樹面前。
半幹不濕的毛巾用完了朝茶幾上一搭,掀開毯子就鑽了進去。
梁樹在外邊晾了會,身上已經全幹了,這會賀山帶着濕氣鑽進來,一下讓人不适應。
賀山湊過去貼着他:“看電視呢。”手沒忘在毯子裡摸索着找梁樹的手。
梁樹拉住他:“嗯。小品真爛。”
“是麼,我好多年不看春晚了。”賀山牽了一隻他的手,另一隻手不安分地在毯子裡亂動。
梁樹總覺着這天晚上有什麼不一樣,或許是因為賀山在面對他時終于卸下那層厚厚的包袱,或許是兩個人就這麼窩在一起,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氛圍。
賀山的手捂上他的胸口,頓了一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原本想調笑兩句,你心跳怎麼這麼快,不會還緊張吧。
但對上梁樹的眼神,他的話又卡嗓子眼裡,嗆了半天沒嗆出個屁來。
那是一種純粹的包含情緒的眼神,像是要将賀山完完全全地接納進自己,各種意義上的。
見多了梁樹對别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眼神,賀山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種強烈的震顫。
電視裡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報幕:“接下來有請歌舞表演——”台下一群人舉着塑料手掌啪啪啪地鼓得起勁,鏡頭給到了兩三個笑得開懷的觀衆。
賀山不滿地親親他的嘴角:“别走神。”
“哦,”梁樹故作鎮定地岔開話題,“待會還有抽獎活動,咱倆要抽一個麼。”
“别抽獎了,抽點别的。”賀山黏黏糊糊地湊梁樹耳朵邊說。
事實證明,兩個人的不要臉程度是守恒的。一旦一個人表現得格外不要臉,另一個人就不得不害羞起來。
同理适用于賀山和梁樹。
梁樹怎麼也沒想明白,賀山怎麼就這麼有精力。下午出去晃悠一轉,提了老大一堆東西回來,做飯還忙活了好一陣,這會還跟沒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