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看處往昔繁華的句芒城街道上滿是餓殍,不時有人倒下,旋即被一擁而上的餓殍分食。
夾雜在衆多畫面中的千裡餓殍轉瞬即逝,仿佛幻覺,但離荞知道,那不是幻覺。
可這裡是雨師國。
生洲最強大的國家。
地方發生饑/荒還能理解,但帝都發生饑/荒,遍地餓殍,雨師國得發生什麼才能連帝都都落入如此境地?
離荞的迷信送到楚舒手裡時,楚舒正在海上視察剛建好的浮城。
長寬高皆一丈的竹制魚箱被手臂粗的椰繩串在一起,椰繩的兩端,一頭固定在浮城,一頭挂着個石錨,石錨投入海中,也将魚箱拽入海中。
當石錨落在海床時,海床與浮城之間立着一根天梯一般的魚箱梯。
一支又一支石錨落下,最終,浮城之下的海中盡是魚箱串。
疍人、鲛人與龍族背着竹編的大号魚簍來到魚箱前,打開魚箱的門,再打開魚簍,從魚簍裡倒出魚苗,驅趕魚苗進入魚箱。
魚苗會在魚箱中茁壯成長,魚長得很快,半個月後,魚群就會長到魚箱容納不了,屆時雇工會打開魚箱門,将裡面的魚分流出一半到另一個魚箱,此後,每半個月分流一次,一年後便可收獲魚群。
用來固定魚箱的椰繩也沒浪費,種植了海帶等藻類。
海面上的空間亦然,無數椰繩編成網撒在海上,繩子上同樣種植海帶等藻類。
一座浮城便是一座海上養殖場。
楚舒感慨道:“海國不愧是海洋專業戶,浮城養魚真方便。”
同樣的一片海域,用浮城養魚與非浮城養魚,産量天差地别。
随行的角龍重雲道:“浮城圈養魚群确實方便,産量也更高,但魚群密度太高,易生魚瘟。”
楚舒贊同,但還是道:“辦法比困難多,養殖業都這樣,但人是肉食動物,再怎麼有困難,利益都會驅使人們想辦法解決困難。雨師國是人口大國,且吃肉成風,小家庭的養殖業根本滿足不了需求,句芒城吃的肉食大多來自大規模養豚養羊的養殖場。我記得曆史上養殖場剛發展時,可謂慘烈,十個至少九個因為瘟病血本無歸,但剩下那個賺得實在太離譜,于是風險再高,也始終有人投入這一行,這才有了雨師國如今的肉類供給。”
重雲回憶了下。“我記得養殖場的疫病不僅死禽畜,還會傳染人,當時最大的一場疫病,雨師國死了三成人口。”
楚舒問:“然後呢?放棄養殖場了?”
重雲道:“沒有,但開始出台政策嚴抓養殖場衛生,對養殖場禽畜健康進行監督。”
楚舒笑道:“這不就是了,人有吃肉的需求,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放棄。雨師國當下,戰争對民生的破壞太大了,食物匮乏,農業要恢複,得先恢複人口,我們又不可能放開生育數量限制,注定沒法像其它短生種國度一樣,一代人便可讓人口恢複。既如此,便隻能從其它方面獲取更多食物。”
讓習慣每年消耗幾十斤肉的雨師國人頓頓吃素,根本受不了。
她也不能接受,吃素的油水太少,想吃飽便需要吃更多糧食,暖期時還好,糧食多,但如今是小冰期,真沒那麼多糧食,肉與素搭配才能以最小的食物量達成最好的食用效果。
而且,習武需要吃肉,不吃肉的習武,要麼每日幾鬥米,要麼身體無法支撐每日的體力消耗而死亡。
人族是不可能放棄大規模習武的,不如此,人族永遠都别想再有人坐上首席之位。
重雲贊同:“也是。”
“首席,先知離荞的書函。”
一名送信的應龍從天而降,落在浮城甲闆上,從嘴裡吐出一隻匣子。
楚舒沒動,跟着楚舒的文書接過沾着口水的匣子,将匣子打開,取出裡面的書函給楚舒。
楚舒打開,眉頭立刻皺得能夾死蚊子。
重雲不由問:“怎麼了?”
楚舒将書函遞給重雲,重雲伸出爪子小心翼翼的接過書函,瞄了眼,眉頭也皺起。“她是不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
句芒城未來遍地餓殍?
怎麼可能?
雨師國千年曆史就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楚舒無語。“先知的眼球根本看不到現在進行時的事物。”老花眼也要遵循常識。
重雲道:“那如何解釋她所看到的?句芒城再怎樣也是都城,政治中心,全國的資源都會向句芒城彙聚,句芒城不僅是政治中心,還靠海,與世界漁場之一的方丈漁場往來便利,有糧食與魚群,天底下哪座城都可能發生饑/荒,唯獨句芒城不可能。”
楚舒想了想,問:“若兵臨城下,被圍城呢?”
重雲反問:“你說的不無可能,但她根據環境的變化估算自己看到的是百載之内的未來,雨師國要怎樣才能在百載之内腐朽衰弱到被人圍了都城?”
楚舒聞言也覺得自己的猜測不現實。
雨師國也曾腐朽衰弱,但最腐朽衰弱時也沒到那麼離譜的境界。
“雖然不知那樣的未來是如何導緻的。”楚舒一邊思考一邊道。“但不可不防。”
她不想相信這種荒謬的預言,但她與先知打交道的經驗也無法讓她将先知的話當放屁。
重雲不由問:“你還要繼續推進公田收回私田?公田如今已占全國耕地的一半,民多怨言,再這樣下去.....”
楚舒道:“我的任期快到了,一代人一代事,我不能留個爛攤子給後繼者,尤其是土地私有,隻要它還合法,公田此刻再多也會迅速被蠶食,但你隻說對了一半。”
“還有一半是什麼?”
“多建浮城,圈養更多魚群,增加漁業産量。”楚舒道。“單一的食物結構抗風險能力太低,陸地農業與海洋漁業雙管齊下,才能最大限度保障食物供給。若是恐龍也能圈養就好了,可以更豐富食物結構。”
重雲很想說你放過養殖戶吧,隻是在雨林放牧恐龍就已經很艱難,還搞圈養,光是建獸欄都得折騰死人。
*
句芒城。
老妪打開食盒聞了聞,香氣撲鼻。“姜廚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姜筍笑道:“庖人的手藝若一直沒有進步,大家也會吃膩的。”
“也就你是這樣,所以我們才都愛吃你做的食材。”老妪從懷裡掏出三枚銀毫給姜筍。“這是這個月的飯錢,你收着。”
姜筍接過銀毫,将其中兩枚銀毫還給老妪。“方姨,你消息靈通,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妪聞言收下銀毫:“什麼事?盡管說?”
“我與仲孫成婚十數載都沒孩子,大抵是沒這個緣分,便想着收養一個,你可知有誰家想送/養孩子?”
雨師國的計/劃生育執行得太好,至少九成九的人被控制住了生育數量,孩子少,父母養得起,隻要不是有殘疾,很少有棄嬰。
慈幼院裡的孩子基本是殘疾,就算有失去父母的健康孤兒,也會很快被收養——畢竟四億人口基數,總有不孕不育與不想自己生的。
若是尋常時候,想收養孩子非常困難,但最近這些年很容易。
雨師國打了一場又一場戰争,戰争就是燒錢,民生凋敝,稅賦一加再加,大量氓庶家庭破産,就算孩子生得少也養不起,雨師國的送養與收養神奇的是發生了供大于求的逆轉。
雖然與龍伯貊國的戰争結束後楚舒便開始調整戰略,但戰争對民生的破壞不是調整了政策,立刻就能緩過來,要完全恢複,起碼幾十年。
老妪聞言道:“小事,你想收養怎樣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多大?”
姜筍想了想,道:“三四歲以上吧,太小了帶起來太累,我沒多少時間,十歲以下,太大了不好培養感情,至于性别,都可以。”
老妪道:“行,我幫你打聽。”
老妪帶着食盒離開,陸續又有其它人家來拿飯,姜筍将做好的飯食一一交給他們。
全都拿完後,姜筍才有空坐下來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