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藜無語。“薄如蟬翼的魚脍,那需要極精湛的刀工,除了貴族誰吃得起?”
圖南理直氣壯道:“在陸地上隻有貴族吃得起是因為隻有貴族才養得起脫産的庖人,并為庖人提供大量食材練手,但你們如今在南魚海邑,到處都是魚,最不缺的便是練手食材,這魚脍也是你們自己切的,根本原因還是你們自己的刀工練得不夠好。但沒關系,除了你這種來送人的,其她人都簽了五載的合同,夠她們練出一手切魚脍薄如蟬翼的刀工了。”
從藜:“....”
“魚脍不好吃就别吃了,我帶你去吃熟食,你怎麼吃得更快了?”
“風神教教規,可以頓頓山珍海味,也可以頓頓野菜,但必須吃完,不能浪費食物。”
将最後一口魚肉吃完,從藜問:“請客是你出錢還是我出錢?”
南魚海邑雖然全是海,但都能搞出水上園圃,自然也有售賣熟食的海上食肆,就是貴了點,菜肴五百錢一道起步,
“我出錢,但你的肚子還吃得下?”
“吃得下,隻要是熟的,我能吃下一頭大象。”
能不能吃下一頭大象不好說,但吃下一頭羊綽綽有餘。
為了防止失火,海上食肆離浮城有一段距離,為了消化肚子裡的食物,防止一會吃不下,從藜選擇跳海遊過去。
遊到海上食肆時,從藜不僅肚子裡的食物消化完了,整個人的氣息都寫着我很餓。
圖南選了一個一半在木制平台上一半在水裡的位置,從藜坐在岸上,她與赤楓在水裡,點了一頭烤全羊、一道烤魚、一道白菜豆腐湯、一道涼拌白菜絲、一道酸白菜炖魚頭、水煮白菜。
蔬菜全是白菜倒不是圖南對白菜愛得多深沉,而是能大老遠運來的蔬菜隻有白菜。
水上園圃種的菜倒不止白菜,但太貴,圖南也吃不起。
圖南不喝酒,喝酒的便隻有赤楓與從藜。
待兩人酒過三巡,圖南對微醺的從藜道。“其實從藜你也不用太擔心,若我沒猜錯,風神神廟很快會有天降橫财。”
從藜咽下嘴裡的酸白菜。“天降橫财?哦,什麼樣的橫财?”
“海國這些歲打仗對人口的影響,你應該了解。”
“其它地方我不太清楚,但望雲縣的總人口少了一成半,而剩下的人口中,男女比例一比二。”
“沒有人,再遼闊的土地也沒有意義,為了盡快恢複人口,帝都肯定會想辦法。”
從藜還是沒明白。“這與我有什麼關系?”
缺少人口,那就下調結婚年齡,征收單身稅,怎麼看都與風神教沒關系。
不,還是有關系的,但不是好處。
結婚年齡降低,風神教對教徒年齡的要求卻不會改變,雖然很離譜,但就從藜所知,不論大地上王朝對單身男女的結婚年齡如何調整,風神教對教徒年齡的要求亘古不變。
結婚年齡的下調無疑會影響到風神教吸收新鮮血液的數量,畢竟單身稅不是小錢。
“你們會轉移一個地方的女性人口。”圖南解釋道。“一個地方的神廟能養活多少棄嬰是有數的,養不起的,你們會轉移到其它地方的神廟,而這個其它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本國。”
“是啊,怎....”從藜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海國可能會通過一些政策讓風神廟轉移更多女童來海國境内的風神廟?”
“對,雖然出生不在海國,但長在海國,你覺得那些女童長大後會回到出生的國度嗎?”
從藜不假思索道:“不會。”
圖南理所當然道:“當她們來到海國境内起,便注定成為海國的人口,獎勵生育恢複人口哪有直接搶别人生的崽來得方便快速?”
赤楓道:“但人口那麼重要,被搶的國家也不可能幹看着。”
“确實不會,但他們無法阻止底層氓庶溺女嬰。”圖南無語道。“雖然殘忍,但以燹朝為例,若我是底層氓庶,家裡有餘糧時,我生了女嬰,我會願意養,雖然她不能帶來利益,但也隻是一口飯的事,不是什麼大事。但我家裡沒有足夠的餘糧,我便會生一個女嬰殺一個女嬰,或者送給風神廟,因為糧食是有數的,我必須緊着能給我帶來利益的男嬰。雖然男嬰能帶來的利益也很微薄,但再微薄,做為男丁,他都能分到一份土地,而女嬰,她能為我帶來什麼好處?我憑什麼在她身上投入本就拮據的口糧?隻要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就會有大量女嬰進入風神廟,而本地風神廟養不起,就一定會向其它地方轉移。”
赤楓仍有疑惑:“可我記得你說過,統治者的追求是可持續竭澤而漁,他們要的是氓庶活着,但過着絕對談不上好的生活,也就是,雖然吃不飽,但也餓不死。若氓庶死光了,統治者盤剝誰去?因此統治者比氓庶更不希望氓庶随便死去。”
“道理是這樣,但陸地上有哪個王朝不滅?”圖南笑道。“明白道理,不代表能做到,尤其是女嬰轉移的危機,它是慢性的,如同溫水煮青蛙,除非統治者是千載難遇的妖孽,生為短生種卻能如長生種一般思考并看到數百載之後的事,否則,當統治者意識到問題時,鍋裡的青蛙也熟了。”
赤楓看向從藜。
崽,你當着一個異族說這些真的可以嗎?
圖南莞爾。
從藜道:“看我做什麼?我是風神教徒,我隻有教,沒有國。”
赤楓問:“你沒有父母親族嗎?”
望雲縣并入海國才多少年,從藜的談吐一看就不是長白雲島的土著,父母親族肯定不在長白雲島。
從藜咽下嘴裡的羊肉。“有,但我出生後,他們養不起我,将我送到了風神廟,我很感激他們,但也隻是感激。”
三個大胃王邊吃邊聊,吃到月上中天,可算将一案的食物掃蕩一空,連湯汁都沒浪費,用魚脍蘸着吃。
圖南一邊打着飽嗝一邊問:“從藜你打算幾時回去?”
“再過半個月吧。”
“行,到時我送你。”
雖然半個月後就走,但停留的半個月裡,從藜每天都勤勤懇懇的幹活。
殺魚、去鰓、去鱗、去内髒、片魚、搬運魚肉與飼料....從藜在半個月裡将浮城每個體力崗位都幹了一遍,甚至浮城将繩子一頭捆在欄杆上,剩下的在海裡進行海藻種植都幹了幾日。
拿到幹了大半個月的酬勞,再将采購的貨物全部裝船,即将起航時,從藜問圖南:“若風神教也在海上修建這樣的海上浮城養魚種植海藻,海國會反對嗎?”
圖南想了想,坦誠回答:“這是海國修建的第一座海上浮城,所以我也不清楚帝都以後會有什麼章程,若帝都有什麼消息,我會寫信告知你。”
“多謝。”
與從藜道别完,圖南又看向與從藜同行的赤楓。
“我會好好的活下去,活很久很久,來日給你送終。”
赤楓回以一聲呸。“少咒我,我會活更久,咱倆誰先走還不一定呢。”
圖南莞爾,抱了抱赤楓。
“好,那我一定會活到你給我送終那一日。”
赤楓:“....”
話是好話,但聽起來怎麼有種怪怪的感覺?
送走了從藜與赤楓,圖南有條不紊的每天工作一個半時辰,看書兩個半時辰。
浮城在時間的流逝中越來越完善,浮城海面之上的部分從原本的一層擴建至三層,浮城最外圍的房間給雇工當宿舍,靠裡的房間則做倉庫。
但這仍非極限,浮城在海面之上的建築未來還會擴建至十二層,并且确定魚群圈養可行,利潤足夠後,圖南還打算買更多魚箱,用繩子将魚箱串起來懸挂在浮城之下,增加魚群圈養空間。
對于圖南的暢想,玉衡忍不住提醒:“海國的椰繩價格翻了一倍,麻袋價格翻了兩倍,木材價格翻了三倍。”
圖南道:“隻要魚群圈養靠譜,這點漲價完全不是事,而且椰繩、麻袋、木材漲價,一半原因是因為戰争,另一半是因為南魚海邑這個突然出現的客戶短時間内買得太多,原本的生産量卻沒增加,等戰争結束,自然會恢複。等物價恢複了,我們再進行下一個階段。”
然,次年三月,圖南沒等來戰争結束,卻等到了魚瘟。
圈養的魚群死了一半。
病死的魚不能吃,深埋,海中又沒有地,隻能撈起來燒掉。
又因為海上沒有足夠的燃料,燒的時候必須倒上油。
熊熊大火中,烤魚的焦香在海風中香飄十裡,愈發令魚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