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忙不疊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為什麼會這樣?”
圖南笑答:“因為當沒有購買需求的九成人口有購買需求時,現在有購買需求的一成人口就再也不能過每頓大魚大肉,并且吃一碗倒一碗,一身衣服掉了一點顔色就要扔掉,甚至穿過一次就得扔掉不能再穿的生活了。”
棠無法理解:“吃一碗倒一碗?衣服穿一次就扔掉?為什麼要這麼浪費?”
“一種手段而已,用來區别貴賤,畢竟大家都是智慧生物,甚至一個物種,一樣的眼睛鼻子,憑借外貌顯然不能區别貴賤,就隻能通過一些手段了,最方便也最省事的手段便是衣食住行。”
五郎道:“海皇從不如此。”
折丹的生活突出一個節儉,能省一個錢絕不隻省半個錢。
“那是因為她不需要通過這種手段來彰顯自己的權力,她的權力來自于萬民認可,這份認可都快把乎民這個正統搞瘋了,擁有這份認可,她就算衣衫褴褛也沒人會認為她不是海皇,敢對她不敬。”
棠道:“但一成人口不都是海皇這種吧?剩下的還是需要通過衣食住行來彰顯自己與别人的不同吧?”
圖南颔首。“當然。”
棠不解:“那這些人活着有什麼用?為什麼不殺了?還能節省糧食。”
圖南沉默片刻,道:“強盜不事生産,但這不妨礙強盜吃肉喝酒。”
“但強盜會被殺。”
“弱小的強盜會被殺,強大的強盜,隻要它能一直強大,就不會。”
“可史書上沒有不滅的王朝。”
“所以強盜要努力一直強大,不能有一刻的弱小,能随時随地鎮壓每一場底層造反,隻要一次不夠強,不能将底層的造反鎮壓下去,就會被殺。”
棠無語。“那種日子,活得不累嗎?”
圖南答:“我沒體驗過,不清楚。”
五郎道:“就算累,也一定累并快樂着。”
圖南與棠一起看向五郎。
五郎解釋道:“你不喜歡什麼,就能讓什麼永遠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你喜歡什麼,就一定能得到,所有人對你說話都很好聽,誰會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就算這種生活需要時時刻刻繃着神經,那也是值得的。”
棠問:“就算最終結局是被殺?”
五郎理所當然道:“不論結局如何,我的一生已按我的意志渡過,這還不夠嗎?既要又要,那與無理取鬧的稚童有什麼區别?”
棠無言。
圖南拱手表示佩服。“你的心态很不錯,可惜大部分統治者對人生的期許很簡單:既要輕松快樂又要安享晚年。”
五郎莞爾:“但這兩個沒法都選,凡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也得遵守客觀現實。”
圖南笑答:“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大部分統治者覺得自己是人,生而為人,便隻遵守人之道,而人定勝天。”
棠困惑。“人定勝天是這麼用的嗎?”
圖南答:“找不到合适的詞就這麼用了,能表達出想表達的意思就行。”
有道理,棠點頭,旋即又道:“但我更想做太....海皇陛下那樣的人。”
圖南疑惑。“嗯?”
“就算衣衫褴褛也無改尊貴。”
五郎豎起大拇指。“棠有志氣,阿父期待棠未來如海皇一般的模樣。”
圖南也道:“那得很努力才能做到。”
棠堅定道:“我不怕辛苦。”
五郎道:“隻要棠不怕辛苦,我和你阿母會一直支持你。”
圖南點頭。
棠聞言露出開心的笑容。
時間走到六月時,五郎不得不與圖南分别。
雨師國發兵二十萬攻打海國在生洲東部的附屬國,等待已久的戰争終于爆發,帝都方面讓五郎趕緊回去幹活。
考慮到自己一定會上戰場,棠一個人在帝都,說不定會被人欺負,五郎将棠留在了圖南身邊,等戰争結束了,自己再來接棠。
盡管做出了最合适的選擇,但臨别時之日五郎仍忍不住兩眼淚汪汪。
棠無奈的給五郎擦眼淚。“阿父你别哭了,我會每日給你寫信的,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話還沒說完,棠自己也眼淚汪汪起來,父女倆抱頭痛哭。
五郎哭道:“這場戰争不知道會打多久,我怕自己回來時不認得你了。”
圖南忍不住道:“行了,我會和你之前每個月給我寄棠的畫像一樣,每個月畫一幅棠的畫像寄給你。”
“我怕棠....”
“你與之前一樣,每個月畫一幅自畫像寄給我們。”
“我都是每個月畫你的畫像給棠看。”
“我隻能畫出你如今的模樣,若分開時你的容貌變得更美了,我沒見過,又如何畫的出?”
“有道理。”五郎被說服了,旋即又問:“你會不會....”
“我這點節操還是有的,絕不會腳踩多條船。”
“你要是看到美男.....”
“你對自己的美貌多點信心,這世上不可能有男子比你更美。”
“也是。”五郎擦了擦眼淚,放下了心。
圖南與棠:“....”
“棠,我回來時你可一定不要認不出阿父,若是那樣,阿父會很難過的。”
棠點頭如搗蒜。“不論過去多久,棠都會一眼認出阿父,阿父也要一眼就認出棠。”
“嗯嗯。”
盡管沒有同父女倆一般眼淚汪汪,但圖南亦不舍的送别送到交國的一處海港,再送出靜谧海——這一别不知是多少年,一想到如此漫長的時間都見不到這張絕世美顔,圖南便心如刀絞。
若非交王長庚派人來提醒别太過分——國相跑了,交王長庚的工作量翻了數倍——圖南說不定會送到帝都。
雖然遠離生洲,但交國亦受到了戰争波及。
交國的氓庶都是熱帶居民,習慣炎熱的氣候,不适應溫帶氣候,因此不需要出人去參加生洲的戰争,但需要出物資。
收稅收上來的糧食與布匹、砍伐的木材、采摘的藥材源源不斷的搬上竹船,運往北半球生洲東部的戰場——當然,竹船回來時也沒閑着,拉着來自北半球的貨物,有荼葉、藥材、瓷器、絲綢、葡萄酒、錢币等物。
圖南通過竹船的這一行為判斷生洲的戰事并不危急,沒影響到生産,不然竹船拉不回這麼多貨物。
另一個獲取信息的渠道是邸報,但邸報做為官方喉舌,在戰事方面,戰争順利還好,戰争不順利,一定會報喜不報憂,還不如從商隊獲取的情報更真實細緻。
雨季再次到來前,長洲北部的海國諸郡皆收到帝都命令:增加熱帶大營今歲的征兵人數。
交王長庚頗為茫然:“什麼意思?熱帶有國家要摻和這場戰争嗎?為什麼?”
不是她說,熱帶的炎熱環境與貧瘠土地,很難孕育出強國。
做為小國,摻和到兩個大國之間的紛争,活膩味了吧?
“小國摻和兩個大國的紛争固然危險,但中立更危險。”圖南看向交王長庚書房裡擺着的十洲七洋輿圖,目光在大國所在色塊上逡巡,最終停在交國南方的高原上。
交王長庚留意到了圖南的目光。“安息?不會把?它之前割地賠款,現在還沒緩過來。”
“若海國被多方牽扯,安息有什麼理由不落井下石?就算不打交國的主意,也可以打其它地方的主意,長洲北部又不是隻有我們。”圖南思考片刻。“以防萬一,需要一個人去一趟長盟,相信長盟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鄰居更進一步。”
交王長庚積極道:“我去。”
去出使了就不用批公文了。
“我去。”
“你是國相,離了你,交國會出亂子的,我可鎮不住這些刁民。”
“你是交王,隻是以防萬一,還用不着你這把牛刀。”
交王長庚歎了口氣。“那換别人吧。”
我不能偷懶,你也不能。
圖南思考起人選。
去長盟的人腦子必須靈活,有足夠的随機應變與交際能力,還要能吃苦,且有一定武力。
一番篩選,隻剩下三個人選:妙儀、秋時、白術。
首先排除妙儀,妙儀要是跑了,自己的工作量得翻兩倍。
再排除白術,這家夥武力不夠,并且正在忙造紙的事。
圖南道:“讓秋時去。”
交王長庚回憶了下。“我記得他昨日在給人發請柬,過幾日要舉辦婚禮。”
命令一個準備結婚的人遠行,感覺良心有點痛。
圖南體貼道:“可以結完婚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