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貴物賤就是,一枚錢可以買一份貨物,市面上有一百枚錢與一百份貨物,但突然有一天,貨物的數量增加了一百份,變成了兩百份,你猜會發生什麼?”
棠想了想,答:“一枚錢買兩份貨物。”
五郎欣慰的摸了摸棠的腦袋。
離得近的公卿與皇族看了眼倆人,目露怪異之色。
棠雖然有皇族血脈,但皇族名冊上沒她名字,她并不能稱之為皇族,更無官位再身,沒資格參加日常的朝會,何況如今的海陸大朝會,但擋不住五郎任性,就是要帶着崽一起聽朝,美其名曰讓魚崽給自己查漏補缺。
盡管第一日時陸君與嗣君極力反對,但不知海皇與海後怎麼想的,居然默許了此事。
雖然在交王星紀死後,海皇與海後改變了主意,讓五郎不要再帶着棠來參加朝會,顯然,棠那不知道是哪位的母親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從下一任陸君的競争中出局了,但五郎拒絕,仍舊我行我素的帶着棠來參加朝會。
令人不禁贊歎,不愧是獨生子繼承人——雖然陸君與嗣君都不止一個崽,但倆人共同的崽就他一個——就是這麼任性且自信。
被這麼拒絕,海皇與海後顯然不太高興,尤其是海後,開始對陸君與嗣君催生。
雖然現在還沒生出來,但王孫始終氣定神閑,也不知是笃定父母生不出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妹還是笃定父母不論生多少弟弟妹妹都無法取代自己。
五郎答:“現實不是數算題,現實是一枚能買三份甚至四份貨物。”
棠不解。“啊?為什麼?”
“因為錢變得更值錢了,大部分人覺得以後還能更貴,存着不用,以後可以買更多東西,就算不買也感覺自己的财富增殖了。”
棠看向陸君。“但那不可能的吧?”
錢貴物賤才出現了個苗頭,隻波及十餘郡,陸君就準備下場了。
五郎點頭。“确實,但人總有僥幸心理。”
“....請兩位陛下将軍隊俸祿從玳瑁币改為鹽或珍珠,同時在未來十載增發貝錢一千億枚。”
朝堂上不論是岸上坐着的還是水裡躺着的,不論是認真聽的還是睡眼惺忪的臣子瞬間精神起來,不可思異的看着陸君。
将軍隊俸祿從玳瑁币改為鹽或珍珠沒什麼好說的,這家夥已經對文官體系的俸祿下刀了,沒理由厚此薄彼放過軍隊,但增發貝錢一千萬萬是不是有點逆天?
整個海國流通的貝錢也就兩千億枚,你一下增發一半,是想将錢貴物賤幹成錢賤物貴呀。
就算氓庶趁着這次錢貴物賤薅了官方羊毛,也不用這麼狠吧?
折丹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去歲不是将過去三十載裡儲備的調節貨币也投入了市場嗎?”
每年留存五億貨貝以防萬一,三十年便是一百五十億。
已經投入市場一百五十億,再來一千億,不怕市場混亂嗎?
陸君道:“投入了,所以物價改變才隻如今這麼一點,但我們不能隻考慮當下,還要考慮以後與過去。根據我的調查,這次的物價波動源頭是布價波動引發,而布價波動的原因是因為竹船。竹船的下層艙室不隔水,放入大量葛麻,竹船再穿過熱帶海域,抵達溫帶時,底艙中的葛麻也在熱帶海水的高溫下漚好。商人将漚好的葛麻就地出售,再購入新的葛麻,直接購買漚好的葛麻,讓農人織布時間大大縮減,織布的線也更多。原本一戶農人,自己漚麻,紡線,再織布,一歲隻能織三到五匹細布。但購買竹船漚好的葛麻,一歲所織便增至六至八匹,在一些繁華的沿海大郡。甚至出現一些人從購買竹船漚好的葛麻後,會将至抽絲紡線,再将線拿到集市賣,一些女子幹脆直接買線回去織布,雖然成本增加了,但她一歲織布之數也增至二十五到三十匹。正是增加的這些布匹流入市場導緻布匹下降,手頭有現錢的人們見布匹價格下降,買布便買得多了,而賺到錢的商人以及織女有了錢也想買東西,買東西便需要錢。尤其是那些完全脫産的織女,因為不再做織布以外的生産,她們的衣食住行皆需花錢。人們對錢的需求增加了,流通的錢數卻沒變,這才出現這次錢貴物賤的現像。”
折丹道:“市面上的布匹增加了多少?”
“其它地方不太清楚,但文鳐島市面上的布匹增加了兩成,完全脫産的織女從原本的千人增至三千人。”陸君道。“但随着竹船數量的增加,不再需要自己漚麻甚至完全脫産的織女必定越來越多。”
折丹很平靜,一些聽明白的公卿卻是吸了口冷氣。
棠也跟着吸了一口氣。
五郎拍了下棠的腦袋。“幹嘛?”
棠答:“我看大家吸氣,也吸一口。”
五郎:“那你聽明白了什麼。”
棠答:“以後市場上的布匹還會增加,說不定到最後會全國布匹增兩成。”
“增不了那麼多,竹船的數量取決于各地商貿需求,而各地商貿需求是有數的,竹船增至一定數量後便不會再增加,葛麻亦然,沒有更多漚好的麻,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五郎道。“不然陸君便不是申請增發一千億貝錢,而是一萬億貝錢。”
棠道:“但十載增發一千億貝錢,阿父你有的忙了。”
五郎回來後折丹可沒讓他閑着,将海國的造币司交給了他管理,增發貨币一旦通過,就該他忙活了。
五郎答:“沒事,十載很快就過去了。”
陸君的上書非常厚,足有數萬字,遠不止她自己當庭說的那些,且奏章裡起碼一半是數據,面對一點辭藻都沒有的數據,很難有人能将她的意見摁下去。
增發貝錢一千億的決議順利通過。
“六郎,此事交給你負責。”
五郎起身出列。“喏。”
折丹繼續道:“再就這次錢貴物賤的事寫一份策論給我。”
“喏。”
朝會結束,五郎抱着魚崽起身離開,一邊走一邊道:“棠,回去後就這次錢貴物賤的事寫一份策論給我。”
棠懵然。“太母不是讓你寫嗎?”
五郎反問:“她考我和我考你又不沖突,你寫一份,我也寫一份,比比咱倆誰寫得好,技不如人可不要哭鼻子。”
棠立刻道:“我一定赢你,是阿父技不如人不要哭鼻子,羞。”
“我才不會輸,更不會哭鼻子。”
*
“你要龍鱗?”禾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人形的姿态看不到鱗片,但這不妨礙她感受到覆蓋在體表的鱗片存在。“做什麼?”
龍族的鱗片堅固可以制作龍鱗盾,龍筋制作的弓弦更有任性,還有骨、皮、血....可以說全身都是寶,但真要有人因此獵殺龍族,後果也會很慘烈。
曆史上這麼幹的蠢貨,整個國家被雨師國的軍隊從地圖上抹去了。
楚舒是雨師國的首席,當然不會這麼蠢,但禾很好奇她想幹什麼。
“造錢。”楚舒歎了口氣。“和平時期,人們對商貿的需求越來越大,而随着商貿需求增加,對錢的需求也呈指數倍增,貨币鑄造速度完全跟不上需求增長速度,但國庫裡的金屬現在真的不夠,反正你們的鱗片會定期更替,脫落的舊鱗片浪費了可惜,不如拿來造錢。”
貴金屬是天然的貨币,但這種天然的貨币需要從地層裡開采,并且底層裡的金屬儲量是有限的。
禾哦了聲。“我們的鱗片數量不可能比銅的數量更廣泛,扒光我們的鱗片也取代不了銅錢。”
楚舒點頭。“所以我想用來制作一種值五十銅锱的大錢,既可以投入市場,需求也不會如銅錢那般大。”
禾問:“隻是用脫落的鱗片?”
楚舒反問:“扒了你們的鱗片也不過殺雞取卵。”
龍活着可以定期獲取鱗片,扒了鱗片,龍死了,下次還有鱗片嗎?
一頓飽頓頓飽哪個好,誰會不懂?
人族首席們的人品不值得信任,但腦子和理智還是可以信任的,禾看向另外九位龍族長老。
衆龍皆無意見,同意收集龍族脫落鱗片制作錢币的決議,隻一個異議——
“我們的鱗片數量也是有限的,貨币增長仍舊會跟不上需求增長。”
錢貴物賤的問題,從雨師國建立以來,長老們平均十幾年就會開會讨論一次,通過各種手段想辦法補充市場上的錢币,但直到如今都沒從根本解決這個問題。
楚舒歎了口氣。“我知道,但你們不同意發行紙錢。”
要是可以發行紙錢,錢荒立馬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