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要去帝都了,棠難道都不肯與阿父一起生活嗎?又不是長久與你阿母分别,等她在麗山郡的任期結束,你就可以繼續在你阿母身邊了。她的任期也就十載,很快就過去了。就算你平時想她了,阿父也可以帶你來找她。但棠連這都不願,阿父太傷心了。”
越說越難過,五郎一條魚的眼淚迅速壓過了母女倆的淚水總量。
圖南與棠:“....”你眼淚多,你赢了。
與魚崽、情人分别,圖南帶着妙儀踏上陸地,向綿延的群山進發。
感謝風神教。
離開望雲縣時從藜寫的風神教友人介紹信很有用,往來靜谧海與南方山脈與高原的馬隊很少願意帶外人一起走,尤其是女人與來自海裡的鲛人,但風神教的影響力是真的強,不僅将自己的神廟建到了長洲,還輕松找到一支願意帶倆人一起走的馬隊。
跟着馬隊走了沒兩天倆人便理解為什麼馬隊普遍不願意帶鲛人與女人一起上路。
這一路上從早到晚除了爬山還是爬山,腳下踩的地就沒有真正平坦的,再加上熱帶的炎熱氣候,卻要為了防蚊蟲叮咬傳播疾病,還要穿得嚴嚴實實,将所有皮膚裹住不露出絲毫,一天下來,就算是一頭牛也得口吐白沫,何況人。
反正在望雲縣常年鍛煉并習武的妙儀一天走下來人都快斷氣了,體能更強大,但本質終究是海産不是陸地生物的圖南更是口吐白沫,宛若擱淺的鹹魚,停下後得休息半日才能緩過來。
倆人尚且如此,那些平時根本得不到體能培訓營養也不夠的女人走這麼一路隻會更累,必定成為馬隊累贅,誰願意帶着累贅?
休息時,馬隊的人撿柴做飯,做得肉湯,是風神教為圖南準備的路上夥食,但隻讓圖南吃肉,馬隊吃幹糧容易出事,因此幹脆多準備了一些,讓馬隊一起吃。
這也為圖南帶來一個好處,馬隊的人撿柴做飯,她可以坐享其成,不用幹活。
恢複一點元氣,圖南開始向妙儀介紹長洲北部的情況。
“靜谧海沿海有二十多個城邦國家,赤道暖流的經過青夔半島時一支分支折入靜谧海,因此靜谧海漁業資源很豐富,但農業不發達。”
妙儀不解:“農業不發達?為什麼?”
“原因很多,一是太熱了,熱帶雨林土地中的養分都被植物消耗,所以很貧瘠,遠不如溫帶的土地肥沃;二是雨水太多,我剛不是說了嗎?有一支赤道暖流的分支進入了靜谧海,因此靜谧海溫暖多雨,尤其是西部,雨水特别多。農業不夠發達,能養活的人口便少,因此靜谧海這一片大多是城邦國家,而無溫帶常見的人口大國。”
“那戰争少嗎?”
“怎麼可能少,長洲北部可是元洲炎洲東洲的交彙樞紐,雖然農業不發達,但商貿得天獨厚,移民源源不斷的增加這裡物種多樣性,到現在都快能成湊出一部智慧生物圖鑒了,沖着智慧生物的這份多樣性都得打出狗腦子。”圖南摸着下巴思考片刻。“較真的算起來,長洲北部最和平安甯的時候大概就是上古人族王朝還沒滅亡時,那時候雖然上古人族王朝因為距離遙遠無法深度統治長洲北部,但為了方便控制長洲,還是在這裡下了血本,因此那段時間是難得的歲月靜好時期。當然,這個歲月靜好隻針對長洲北部的居民,不包括長人。”
“不包括長人?因為長人是土著,而上古人族王朝是外來的征服者?”
“這隻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因為長洲多金礦。根據古籍記載,上古人族王朝人口最巅峰時超過十萬萬,地跨元、長、流、長、生五洲,别說它的商貿也很發達,就算商貿不發達,如此廣袤的疆土與衆多的人口,對貨币需求也是天文數字。而長人在那時的人口還沒超過一萬萬,哪怕上古人族王朝無意,正當的通過商貿獲取長洲的黃金,它的體量也會讓長人社會中的百業凋零,隻餘與金礦有關的行業。别的行業受到也就算了,農業受到影響隐患就太大了。也因為這事,上古人族王朝玄帝時長盟第三任主席景漪便與上古人族王朝在長洲打了一場戰争,就是為了徹底擺脫上古人族王朝對長人社會的控制。”
“戰争誰赢了?”
“平手。”圖南露出哭笑不得之色。“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人都是一代明君,但景漪與玄帝在那之前都沒真的打過大型戰争,甚至連中型戰争都沒有,更多的以文治擅長。因此那場戰争,打得很有菜雞互啄的風采,不論在本國還是其它族群,對那場戰場的定義都是菜雞互啄,直到數百載後的大亂世。玄帝早已化為塵土,景漪卻沒有,祂幾乎将長洲與長洲打得找不着北。”
妙儀思考片刻。“所以不是菜雞互啄,而是強強對決,隻是因為兩邊都太強,所以看起來毫無技術含量?”
圖南搖頭。“戰争之初确實是菜雞互啄,但他倆都有名将資質,在戰争中迅速成長到名将水平。隻是他倆皆如此,皆成長到名将水平,于是那場戰争中個人軍事能力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因素,很多人便始終以他倆前期的菜雞模樣看待那場戰争,認為戰争結局無關倆人的軍事才華。某種意義上這判斷也沒錯,不論是前期菜雞互啄還是後期名将對決,在将領軍事才華不分伯仲的情況下,軍事才華并非決定戰争勝負的因素。而這種刻闆印像很多人在戰場與景漪對上時....反正很慘。”
妙儀道:“輕敵要不得,但景漪這個案例太特殊,也不能怪那些人。”
圖南贊同點頭。
妙儀又問:“但你說景漪打得長洲與長洲找不着北,前期又以文治聞名,祂難道治理不好長洲北?”
“祂能,但祂不想。”圖南答。“甚至長洲北如今的紛亂本身就是祂的手筆。”
妙儀茫然的看着圖南。
圖南解釋道:“長人雌雄同體,繁衍靠自我分裂,不靠陰陽結合,因此不需要也無法與其它族群通婚,更無法融合。無法融合也就罷了,偏偏祂還見過上古人族王朝的強盛,卧榻之側豈容虎狼酣睡?”
妙儀若有所思:“長盟一日不衰,長北便一日不甯?”
“以前是這樣,最近幾百載好多了,海國跑過來摻和一腳,長北變成了海國與長盟的棋盤,雖然戰争烈度提升了,但戰争頻率下降了。”
妙儀:“....完全沒感覺哪好了。”
“數十載發生一次戰争總好過每歲發生一次。”
妙儀:“雖然知道你說的是歪理,我卻也無法反駁。”
“因為我說的是現實。”
“而且除了這個好處,兩虎相争也為長洲北部的人們帶來了機會,比如無盡山脈與靜谧海之間的高原上便在夾縫中誕生了強大的土著王朝。當然,那是以前,如今正處于衰弱中。”
“發生什麼了?”
“原來的那個強大王朝國祚四百載,同時還是短生種建立的王朝,雖然前面兩代君王都是明君,但兩個加起來在位時間都沒超過一百載,因此剩下的時間就是衰弱,偶爾中興一次。能活四百載多虧海國與長盟奈何不了彼此,需要一個緩沖帶,又經常幹涉它,控制它的内政。但四百載下來,社會矛盾也累積到極緻了,尤其前幾歲高原上天災綿延,中小部落為了生存而向富饒地區遷徙,或者說發動戰争搶糧食搶土地,也不知道現在打得怎樣了。”
妙儀覺得圖南的描述很有既視感,很像燹朝更早之前的情況,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源源不斷的南侵,最終沖垮農耕王朝。
妙儀問:“你要打高原的主意嗎?”
圖南搖頭。“戰争是要燒錢的,任何勢力要對外發動戰争都必須先對内壓榨一輪,獲取大量錢糧與兵源。若無民心,不用發展到戰争打起來并且無休無止,對内壓榨一輪這個環節就足夠要命了,交王那個類人生物已經在這裡呆了數載,這裡的民心絕對用不了。隻要我敢對内壓榨,立刻就得炸。”
妙儀訝異:“這麼不當人,他怎麼沒被推翻的?”
圖南神情複雜。“因為他是類人生物,但不是廢物,就算做孽也會踩着人們的忍耐極限,而人們要反抗也要考慮他背後的海國。”
這也算是折丹與箕的子女們的共性了。
做為類人生物能在折丹眼皮底下活蹦亂跳到現在,沒有真正的廢物蠢貨。
妙儀:“....”
“反正我不辭職繼續做官隻是為了逃兵役,不能建功立業也無妨,就是委屈你了,可能要陪我蹉跎時間,但你放心,等你攢夠郡治的經驗我便想辦法将你調去合适的地方。”
妙儀道:“就算不能建功立業,跟着郡丞我也能學到很多東西,非是蹉跎歲月。”
而且她也相信,以圖南的能力,就算沒有軍功,也不妨礙她幹出成績。
“飯做好了,兩位貴人可以來吃了。”
圖南立刻跳了起來。“來了。”
妙儀也艱難的爬起來。
兩大碗肉羹下肚,命立刻恢複一半,再睡一晚,翌日繼續上路時精神都好了大半。
越往群山深處,人煙越少,轉個彎遇到虎狼屬于日常,所幸圖南弓箭一流,往往豺狼虎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她一箭透眼入顱。
皮毛剝下來回頭換錢,肉吃了,雖然豺狼虎豹的肉不好吃,但出門在外有肉吃就不錯了,還挑啥。
遇到虎狼是加餐,遇到人時不時就能吃一頓正常的了?
答案是否。
第五日時馬隊的身後有人尾随,馬隊沒有任何交流意思,馬鍋頭讓所有人握緊刀劍,随時準備戰鬥。
見妙儀疑惑,圖南解釋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除非是交情非常深的部落,不然在群山裡遇到長生種以外的土著,大概率會被搶劫與抓走當奴隸。”
“那遇到長生種土著呢?”
“一半概率會被殺。”圖南解釋。“土著不是善類,不代表往來的商旅也是善類,人口也是商品,物以稀為貴,長生種賣到短生種國度,比短生種更值錢。”
妙儀明白了。“窮山惡水不止出刁民,而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不論土著還是外來者都會被這片土地同化。”
圖南點頭。“是啊,環境的同化能力太強了。”
妙儀仍有疑惑,“那風神教是怎麼建立影響的?風神教可都是女人,又是外來者。”
圖南回答:“贈醫施藥,傳播知識,傳播宗教,長北這裡宗教權力很大,風神教又很實用,在衆多野神信仰中沒有對手。當然,隻是有利益還不夠,一點血腥手段也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