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望雲縣秋收結束,孫靈升遷,調去其它縣擔任縣長。
圖南對此并不訝異,孫靈這些年的資曆功績都攢夠了,當然,隻是有資曆與功績還不夠,官位如蘿蔔坑,蘿蔔坑是有數的,蘿蔔卻有很多。按部就班的資曆與功績在一衆相同水平的競争者中是不夠的。但孫靈生下了有鲛人血脈的子嗣,給她資源,不論她未來走得多遠,她積累的人脈聲望都會在來日被鲛人血脈所繼承。
盡管不清楚孫靈這麼快就能等到蘿蔔坑的内幕,但同事升職都是好事,大家一起共事過,是一份人脈。
官署裡的同僚們湊錢買了十隻羊一頭牛,一起給孫靈踐行,唱歌跳舞的叙感情。
苟富貴勿相忘啊。
吃完孫靈的踐行酒,圖南沒多久又吃上一頓踐行酒。
米獻在任期間将一地治理得井井有條,按正常升遷,該升縣令,但一時半會沒有縣令空缺,而她的功績也足夠突出,帝都方面幹脆又給她升了半級,升為郡丞。
海國的官職等級大體分為相、公卿、邑令與公卿屬官、治理一邑的邑丞與郡守并邑屬官、獨立領一郡的郡丞與郡屬官并縣令、治理一縣的縣長與縣屬官。
郡守領上郡,有一郡丞為副手,雖然都是郡丞,但做副手的郡丞比之領下郡的郡丞還是低半級。
米獻的資曆功績雖然優秀,但還不足以讓她短時間升至下郡郡丞,而是做為郡守的副手郡丞。但也不是壞事,給郡守當副手,隻要處得好,等于結下一片人脈——能當郡守的人鮮有孤家寡人,必定有其人脈網——除此之外還可以為未來單獨治理一郡做準備。
海國行政劃分以九家為鄰、四鄰為丘、四丘為裡、五裡為鄉、五鄉為縣,十縣為郡。
标準的一縣有一萬八千戶,一戶一般五口人(多了不分家要多繳稅),也就是說,一縣人口在九萬左右。
十縣一郡,一郡便是九十萬。
需要治理的人口一下翻了十倍,難度漲得不是一點兩點,每個單獨治理一郡的官吏都需要先給其它郡守郡丞做幾年副手積累經驗。
踐行酒宴上,聽完圖南的科普,衆人紛紛對米獻的郡丞含金量表示理解,紛紛敬酒敬茶,苟富貴勿相忘啊。
“十縣一郡,這倒是與燹朝不同。”小玉道。“燹朝一郡隻幾個縣。”
圖南飲了一口葡萄汁。“國情不同,行政劃分自然不同。”
小玉好奇的問:“那多少郡一邑?”
“也是十郡一邑,不過你們做不了邑令的。”圖南随手拿走魚崽手裡不知道從哪摸來的葡萄酒,被魚崽回以委屈不甘的表情。“小崽不能飲酒。”
“壞阿母!”
魚崽憤怒的打圖南,卻被圖南摁在懷裡一頓親。
生氣的魚崽也好可愛。
妙儀等圖南逗夠了魚崽才問:“為何我們做不了邑令?”
“海國不在陸地上設邑,陸地行政劃分最高便是郡,邑都在海裡。”
妙儀瞬懂。
倒是被親得麻木的魚崽随口問:“為何陸地與海洋的最高行政不同?”
圖南将不生氣了的魚崽放開:“海裡沒有山川河流阻隔,鲛人可任意往來所有海洋,城邑魚口少則十數萬,多則百萬,故與陸地按不同的标準進行行政劃分。”
魚崽哦了聲并迅速跑離圖南。
“不準飲酒,隻能喝葡萄汁。”
魚崽哼了一聲,王八念經不聽不聽就是不聽——也沒用。
根本沒人敢給她酒,再想偷酒,也因為之前偷過一次,所有人都注意着不讓她偷,根本偷不到,氣得踐行宴結束時,魚崽的嘴巴噘得能挂油瓶。
米獻升職離開,縣長的位置便空了出來,司非因為對本地人員不夠了解,讓圖南提交遞補人選。
圖南翻了翻自己治下的屬官們,招來妙儀與小玉詢問。“你們誰有意縣長之職?先說好,我走後,為了保證繼任者不恨我留下的債務且願意延續我的政策,望雲縣的縣令之位我準備讓你們之一擔任。雖然按傳統,陸地生物要五歲才能升職,但我強烈推薦,并且你們在任時也做得出色,也可以提前。你們剩下的那個,我可以到時向司非推薦擔任縣長。”
妙儀想了想,問圖南:“明府升任郡丞亦或郡守,可需要主薄?”
圖南訝然。“你想跟我走?”
妙儀點頭。
圖南委婉道:“我也不知自己會被調去哪,但無外乎長洲北與生洲東,前者乃瘴疠濕熱之地,後者戰事頻繁。”
妙儀道:“我願意。”
圖南不解。“為何?”
留在本地發展不是更好嗎?陪着她可能不是一般的遭罪。
妙儀道:“明府也知道,我與我的家人失散,至今未有音訊。”
圖南當然知道。
與小玉不同,小玉的家人雖然也失散了,但她爹是宗室王爵。
做為王爵,他睡的女人可以不美,但必須出身高,可以出身低,但不能不美,前者是政治聯姻,利益最重要,後者是閑暇時的玩物,美貌貼心最重要。
小玉的母親屬于第二種,出身低,但美貌異常。
美貌是一種稀缺資源,某種程度上找起來比找出身高貴者更方便。
因此小玉在兩個月前有了母親的消息,因為美貌但又不夠年輕而被賞賜給番國的将領做妾,帶回番國了,多年過去是死是活還不确定,但總歸有線索了。
而妙儀的家人,沒有顯赫的出身,也沒有過人的美貌,等于沒有辨識特征的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至今一丁點線索都沒有。
妙儀道:“在燹朝數百載前的大亂世裡,有一個胡人,他家鄉發生天災,他全家被掠賣為奴,因此失散。若無意外,此生都不會再見,但後來他在亂世裡成為一方諸侯,威震南方,有其他勢力希望他能幫助自己,知道他一直在找家人,便幫他找,其中一股勢力很快在自己的地盤裡找到他的母親與從子,派人将護送二人回到他身邊,讓他一家團聚。而在兩百載前的亂世裡,也有一個相近的案例,一人與自己的母親離散,但他始終不曾放棄尋找,即便後來位及人臣,成為一代權臣,也多次涉險跑去曾經與母親離散的敵國境内找人。但他從青蔥少年找到華發叢生也沒找到人,幾乎不抱希望時,畏懼他攻打自己的敵國給他帶來了親人的消息。他沒找到人,但他的敵國做為地頭蛇卻找到了人,因為他的身份,敵國找到他的親人後将之幽禁以備不時之需。”
圖南道:“第二個故事裡的敵國還挺有眼光的,但對政治人物來說,人質威脅沒用。”
妙儀搖頭。“他後來帶兵攻打敵國很不情願,有意拖延緻使戰事失敗。”
圖南:“....這孝子怎麼當上權臣的?對了,他是權臣?那次出兵是他的意思還是帝王的意思?”
“不論如何,明府能說,這裡頭完全不涉私情?”
圖南不能。
妙儀道:“我自己找,大概會與第二個人一般,找到華發叢生也找不到,但有足夠的權勢,大海撈針亦易如反掌。”
圖南問:“第二個人的母親前期找不到可能是局勢太亂,但後期找不到,猜猜是因為什麼。”
妙儀道。“拿來威脅自然不能是随便威脅,需是關鍵時候,否則就是浪費。而在那之前,敵國需保證人質活着,給人質安排最好的衣食,安排最好的醫者,避免還沒派上用場就死了,第二個人的母親團聚時已是雞皮鶴發的年歲,在那個人相食随處可見的亂世,能活到那把年紀,可見敵國對她之用心。”
圖南點頭。“你希望未來我位極人臣後幫你找人?我事先聲明,我無意做權臣,若非擔心即将爆發的海國與雨師國戰争,任期一到我就會辭官。”
妙儀莞爾。“我知道,所以未來我會位極人臣,但我與小玉不同,小玉擁有稀缺的美貌,隻要她的能力達到及格水平,會有許多人願意給予她一些小便利,讓她的仕途更加順利。而我,我需要比大部分人都優異的功績,且不能耗費太漫長的時間,我還年輕,等得起,我的父母卻不一定,因而我希望繼續跟着明府學習,不論未來要去的地方多惡劣。或者說,越惡劣我越喜歡,惡劣的地方,治理好了,功績更大。”
圖南明白了,旋即看向小玉。
小玉笑道:“我已經有了母親的消息,且像她說的,上天賜予我如此珍稀的美貌,隻要我自己不蠢,善加利用,我的仕途會很順利,而且我與妙儀總得有一個人留守在離燹朝最近的地方。位極人臣找人易如反掌,但也不能因此放棄自己尋找,她說的那兩個人,若沒有對外數十載持之以恒甚至屢次犯險的尋找,誰會相信他們的親人能拿來與他們交換政治利益?從而幫忙尋找,即便幽禁也給予好吃好喝的待遇防止人死了?”
圖南感慨道:“重要的人質才配交換利益,不重要的人質隻配殺了祭旗鼓舞士氣。”
小玉與妙儀齊點頭。
不重要的人殺了祭旗既可以鼓舞士氣,又沒什麼大的後患,就算回頭輸了也可以用利息平息仇恨,而重要的人殺了,也可以鼓舞士氣,但打赢了還好,打輸了,潑天的利益都不能攔住對方砍你首級報仇。
做人留一線,來日好相見。
圖南當天便将小玉的名字報了上去,并讓小玉在走之前同妙儀交接好。
沒半個月又吃了小玉的踐行酒。
連着走了三個人,班底好一番調動,圖南花了好一段時間重新磨合,然後見地震沒來,決定趁着這段時間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