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母女的收養儀式按照夫諸人的傳統,在有太陽女神神像的風神神廟中舉辦——瀛洲每座風神神廟裡都有太陽女神的神像。
圖南與五郎在看清儀式的三個主角時發現自己低估了世界的離譜。
這場儀式,有兩個人要收仲女。
鲛人先生要收名為椿的夫諸女童為仲女,而女童椿要收一名鲛童為仲女。
離譜到家了。
其餘賓客也有同感,甚至發出質疑:“十一歲的孩童收養幼崽做母親,這是不是太離譜了?”
圖南好奇的問五郎:“你讀史多,夫諸族的傳統還能這麼搞?”
“不知道。”五郎回答。“但曆史上确實有相近的案子,有個公主,可能是無聊也可能是想占便宜,認了一名同齡人做自己的仲女。”
圖南一臉恍惚,還能這麼搞?“可這是想幹嘛?總不能也是占輩分便宜吧?”
衆人的困惑随着儀式進行慢慢解開。
按照儀式,祭祀過神祇後,仲女要給仲母敬一杯酒,再改口。
椿與鲛人先生之間流程走得很順暢,但到鲛童時,懵懂稚童在鲛人先生的叮囑下給椿敬了半杯酒——魚太小了,拿不穩酒杯,遞的時候撒了一半——椿接過酒飲盡,整個流程中鲛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椿也沒說讓對方改口,且鲛童敬完酒後第一反應便是看鲛人先生,準确說是後者的嘴唇。
“司危,以後她就是你的母親。”
鲛童困惑的擡起雙手比劃了兩下。
鲛人先生點頭。“對,和我一樣的母親,你要像對我一樣,以後你要與她學着在陸地上生活。”
椿抱起鲛童。“先生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司危的。”
五郎同情的看着鲛童。“原來如此,太可憐了。”
“她很幸運呀。”圖南道。
五郎疑惑的看着圖南,小小年紀又聾又啞,你管這叫幸運?
圖南道:“她的家人很愛她,也不覺得她是廢物,應該被人一輩子養着,而是想辦法為她尋找自力更生的路子,這還不夠幸運嗎?而且她雖然聾啞,但她能看見,聾啞讓她在海裡無法生存,眼睛卻可以讓她在陸地上生存,她的家人很尊重她的自尊心。”
在海裡眼睛能不能看見并不重要,海裡那環境,不論能不能看見,眼睛都是擺設,嗅覺、聽覺、聲音才是海中生存必須技能。三者缺一個勉強也能生存,缺兩個就不用掙紮了,除非家人能養你到死,否則必死。
陸地則不同,嗅覺聽覺聲音都沒有也沒關系,隻要有視覺,手腳齊全,就有自力更生的希望。
五郎愣住。“那是很愛她,物質與精神都考慮到了。”
儀式圓滿結束,賓客們喝了杯酒,旋即各回各家。
圖南看天色還早,拉着五郎去看百戲。
人除了物質需求還有精神需求,不時吃上飽飯,不會餓死後,望雲縣人們的精神需求擡頭,其它地方混不下去的百戲班紛紛來到這片藍海,先到者即便百戲技術不好也能靠着沒有競争對手大賺特賺。
五郎看了沒一會便失去興趣,反倒是圖南看噴火、捅刀、變東西看得津津有味。
圖南不解:“你怎麼不看?不好看嗎?”
五郎回答:“感覺沒什麼意思。”他小時候都看膩了。
“我感覺還好,海裡可看不到這些戲法,哦,對,你是陸君之孫,這些應該平時經常看,看膩了也正常。”圖南想了想。“那你忍忍,等我看完,咱倆去打球。”
五郎開心的抱住圖南。“圖南真好。”
圖南親了五郎的臉頰一口。“五郎值得。”
百戲班的表演結束,表演的人拿着個盤子向觀衆要賞,大部分觀衆直接散了,隻有小部分打賞了一兩枚貝錢。
圖南掏錢時,五郎往盤子裡扔了一枚玳瑁币。
圖南與戲班子都愣住了。
圖南無語道:“你怎麼打賞這麼多?”
“他們的表演你看得很開心,這是他們應得的獎賞。”
圖南不舍。“但玳瑁币....”打賞也太奢侈了。
五郎拉着圖南離開。“好了,我們去打球,你答應過我的。”
驅車至海邊,遊到海裡鲛人打球的球場,圖南問五郎:“咱倆是分開組隊對抗還是一隊?”
五郎不假思索回答:“對抗。”
“一隊不好嗎?”
五郎反問:“在陸地上打馬球,你怎麼不說一隊好?”
“我說了,但你不願意。”圖南莞爾。“罷了,對抗就對抗。”
球場玩球的鲛人很多,兩人很快找到隊伍,于球場對上。
鲛人的球戲源自陸地上的擊鞠,用獸皮藤條做的皮球漂在海裡,鲛人拿着球杆擊球,誰先将球擊入對方的球門,進的球多,誰就赢。但海裡不比陸地,陸地上球是平面移動,撐死也就是球被人打飛,海裡卻不同,球除了平面移動,還能上天入海。
打球的人不僅要關注海面之上,還要關注海面之下,更坑的是,陸地上的風吹不動球,流動的海水卻能帶着球跑,更别提為了固定球門,球場都是選在有珊瑚礁的地方,海水流速極快,一不留神球便漂遠了。因此打球時還要考慮海水這一因素,不然球打出去了,卻被海水帶偏,就很吐血。
五郎與圖南在這方面各有優勢,五郎勝在大部分都在軍營裡接受軍事訓練,體能充沛,身體反應能力強大敏捷。圖南雖然也每日習武鍛煉,狀态比起軍營裡的五郎仍差了一截,但圖南勝在計算能力強,每一球都會充分計算海水海風的影響,精準度高。
當然,交往這麼久,五郎也明白圖南的優勢在哪,因此每次與圖南對上都會專門勻兩個人盯着圖南,不讓圖南拿到球。
球從海面下飛出,飛入球門。
“紅隊進一球!”
圖南拿着球杆自海面下浮出,尾鳍愉快的拍打着海面,沖着五郎笑得仿佛山花爛漫。“第一球。”
五郎神色平靜的道:“才第一球,早着呢。”
“那我期待你怎麼翻身。”
圖南笑吟吟的拿着球杆回到紅隊所在場地。
第一球由裁判丢球,之後每次球都由赢家發,圖南的隊友拿着球轉身抛向天空。
圖南拿着球杆躍出海面,一杆擊出,球立時飛高飛向藍隊球門。
五郎從海裡一躍而起,尾巴一拍,球被截下。
見紅隊看着自己,五郎理直氣壯道:“看什麼?有規定不能用尾鳍攔球嗎?”
紅隊:“....”沒規定不能,但你尾巴不疼嗎?而且球離海面至少十五尺,你怎麼跳這麼高的?
皮球下落入海,藍隊球員立馬一杆打出,搶先紅隊一步将皮球傳至隊友處,隊友一杆打出,将球打向紅隊球門,卻被球門出的守門員一杆打回,再被隊友傳至圖南處。
圖南再次擊球,卻沒去打球門,而是将球帶跑,五郎見狀立刻追上,眼看就要追上,圖南陡然躍起将球擊出,球飛出瞬間,整條魚也向五郎撞去,将同樣躍出海面的五郎撞入海裡。
倆人腦袋一起露出海面時,圖南一臉毫無誠意的歉意的用真誠的語氣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
五郎:“....”
“紅隊,第二球。”
五郎:“再來。”
圖南笑吟吟道:“奉陪到底。”
第三場。
五郎再次攔下圖南的球,這次卻沒傳給隊友,而是在隊友的掩護下一路跑到紅隊的半邊場地,一球擊出。
攔在球門前的圖南一杆擊出,卻擊了個空。
五郎并未将球擊向球門,而是傳給了另一個隊友,隊友一杆擊出,球從另一個方向入了球門。
五郎笑:“我也不傻的,雖然你計算能力很強,擊球準,但不代表你不會錯判。”
圖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預感很準确。
赢了一球的五郎終于摸到對付圖南的關鍵,圖南不論是打球還是攔都很準,每一杆擊出,腦子裡都在瘋狂計算出最合适的角度、力道,幾乎無一虛發,想讓圖南失誤,除非一開始就誤導她,讓她錯判,打空。
五郎将這一點發揮到了極緻,時而自己擊球時而傳球,真真假假的換着來。
重新計算也需要時間,很多時候等圖南重新計算,藍隊就算沒将球打進球門距離不遠了,圖南隻能通過加強紅隊的配合來攔球,球攔下後再傳給自己并掩護自己擊球。
如是多次,至金烏墜海,晚霞彌漫海上時,紅藍兩對進球發展到七比六。
裁判吹響海螺号角宣布比賽結束。
“藍隊赢。”
圖南想對五郎說點什麼,但礁石激流中打了一天的球,整條魚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
同樣累得大口喘息的五郎笑道:“你是不是你想說下次會赢我?”
圖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