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邸報到。”
聽到外頭的喧嘩,圖南立刻擱筆出去接邸報。
邸報自帝都始發,兩千裡加急通過海洋送至海國在陸地上的疆域,再八百裡加急送至各地官署,追求的就是時效,而時效的代價是邸報送到時不論送邸報的小吏還是馬都幾近口吐白沫。
圖南接過密封在貝殼裡的邸報後立刻讓人将驿吏與馬帶下去休息,并叮囑道:“先給她喝水,水裡加鹽加糖,等她緩過來再給她吃飯。”
胥吏猶豫。“加糖?”
鹽還好,海國的鹽便宜,但糖不論哪個國家都不便宜。
圖南道:“從公中出。”
胥吏聞言痛快的将人和馬擡下去喂糖鹽水。
圖南回到辦公的書房找出工具撬開用樹脂火漆密封的貝殼,從中取出寫在紙上的邸報。
邸報一共兩大張紙,七個闆塊。
政策、八卦、美食、詩詞歌賦、招商(海國準備搞什麼大工程需要什麼材料)、國際、海國各地風土人情。
圖南細細閱覽着,臉色倏然凝重。
聽說邸報到了找來的米獻一進門便見圖南神色凝重,不由問:“出什麼大事了?”
圖南點頭,旋即搖頭。“跟你們的關系不大,是葫侯,他病重,可能要死了。”
米獻回以懵逼的表情。
“葫侯是弇茲後長子,也是皇同母異父的兄長,弇茲後膝下三子四女,次子與禺虢王所出,年幼夭折,六子乎民王為禺京王之子,其餘皆私生子。五女在禺京之亂初期為了保護乎民王順利逃離帝都帶人引開追兵,被抓,被禺京王下令砍頭,三女在禺京之亂中期戰死,算一算,皇如今還活着的兄姐隻剩葫侯、乎民與東陵侯。”圖南歎息。“皇很重感情,葫侯若去,也不知她會多難過。”
米獻捋了捋自己的腦子。“海國的後七個子女,五個是私生子?”
圖南點頭。“怎麼了?”
米獻被反問得噎住,良久才找回聲音:“....折丹王也是私生子?”
圖南點頭,圓圓的眼眸裡盡是對米獻的困惑。
“那她怎麼坐上王位的?你們鲛人不僅允許後有私生子,還允許後的私生子繼承皇位?”
圖南搖頭。“怎麼可能,後可以有私生子,但私生子不能繼承皇位,皇是特殊情況,她憑實力搶的皇位,”
“可我在官序讀書時,教材上說海國建立者是海若王與棠後,而非折丹王。”
“是一個王朝,自然從海若王與棠後算起。”
米獻:“....”可你方才說折丹王是憑本事搶的王位,她與海若王、棠後有一錢的關系嗎?
米獻的表情太明顯,圖南面不改色的解釋:“皇雖非海若王、棠後血脈,但後是,待皇走了,海國的皇位仍會回到海若王棠後血脈手中。”
米獻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搶來的王位最後還要還回去,那她搶王位圖什麼?過把瘾?”
“她自己做了王,這還是過把瘾?”
“皇位最後還是要拱手他人後代。”
“不啊,繼承人也是皇的後代。”
“可嗣君不跟她姓....”米獻蓦然卡殼,鲛人有姓氏嗎?
圖南笑:“鲛人沒有姓氏,隻有本名與祖先名。”
米獻回過神:“是我無知了,海洋與陸地民風不同。”
圖南将邸報遞給米獻。“你看看,看完後謄抄一份,與這個輿圖一起貼到公告牆。”
圖南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書案下翻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大紙遞給米獻。
米獻打開看了看,發現是圖南這段時間一直在畫的輿圖,輿圖上有十塊陸地,不确定的問:“這是哪裡的輿圖?”
“自然是十洲七洋的輿圖,雖然很粗糙,但用來了解世界有多遼闊夠用了。”
米獻不解:“可将它貼公告亭上有什麼意義?”
“自然是幫大家開開眼,知道世界有多大,人得知道世界有多大,才會好奇外面的世界有什麼,而好奇心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圖南理所當然道。“去貼吧。”
趕走了米獻,圖南取出紙筆開始給折丹寫信。
“....節哀....不對,葫侯是病重,還沒死呢,我這麼寫确定是安慰不是刺激?”
撕掉,換新紙,再寫。
*
滿目缟素的靈堂,哭嚎之聲響徹雲霄。
獻緩步走入靈堂,發現哭得最痛苦最真心的居然是海皇、東陵侯與葫侯小君,前兩個是親妹妹,後者是配偶,其餘人,倒也不能說不傷心,但比這三個就差了點。
“你這樣哭下去會傷身體,大兄九泉之下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如此。”箕抱着折丹安慰道。
“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折丹抱着箕越哭越傷心。
箕隻能拍了拍折丹的背,避免折丹哭得背過氣。
獻随口安慰道:“他以七百高齡死去,是喜喪,當為他高興,且最多二三百載,你便會與他重逢。”
折丹淚眼婆娑的擡頭,獻的容貌是一種偏中性的英氣,辨識性很高,雖然隻見過兩次,但折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同樣淚眼婆娑的東陵侯皺眉。“你是誰?”
在别人靈堂上說這樣的話真的不是來找茬的嗎?
折丹替獻解釋道。“四姐,她是赑王小君,十從太母見諒。”
東陵侯下意識道。“什麼赑王?海國隻封過一代赑王,早就....”
折丹一邊哭一邊用箕的袖子擦着眼淚:“她是羽人。”
東陵侯露出驚奇之色,這家夥還活着呢?
“無妨。”獻将一束花放在棺椁前,目光平靜而憂傷。“再見。”
放下花,獻并未久留,轉身離去。
“真灑脫,可惜我做不到。”折丹看了眼棺椁,控制不住的涕淚橫流。
折丹的眼淚持續到葫侯的遺體火化回歸大海都沒結束,最後還是箕提醒她。“逝者已矣,你總得安排好他的身後事,别讓他死後不安。”
折丹這才回過神,擦幹淨眼淚處理葫侯的身後事,葫侯自身的部分反倒是最容易處理的。
爵位與财産皆按照法律由他的配偶,葫侯小君繼承,但葫侯臨終前指定了爵位的下下任繼承人。
少子五車。
葫侯夫妻倆少年夫妻,感情甚笃,生了八名子嗣,五車最小,生得罪漂亮,因而最受寵,都被寵壞了。
葫侯本來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小兒子嘛,多寵寵又怎麼了,直到數十年前....看到被圖南捅了幾十刀的兒子,葫侯憤怒之餘也回過味來這兒子被寵廢了。
反應過來也努力掰,但掰了幾十年的成果....不提也罷。
葫侯最後還能做的便是将爵位留給小兒子,靠着爵位以及母親與兄姐們管着,海皇看顧,一生都有保障了。就算萬一,真的不幸捅出大簍子,海國也允許用爵位贖罪,爵位也能再救小兒子一命。
折丹将五車立為葫侯世子,與新葫侯施加恩寵。
然後是葫侯遺言中最棘手的部分。
葫侯除了八名親生子女,還有一名養子,強梁,葫侯希望他就藩,遠離帝都。
就藩的诏書寫好,卻遲遲無法用玺,折丹最後拿着诏書問箕。“你覺得如何?”
箕看完诏書,微笑道:“隻要不是以王爵的身份就藩,我無所謂,倒是你,你一直将他拘在帝都放在眼皮底下不就是怕他發生意外嗎?”
“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說不定我就是呢。”
“咱倆結發夫妻也近三百載,我自問對你足夠了解。”
箕哈了聲。“随便你,我不會對他做任何事。”
“我想給他增封五千戶。”
“我記得你陸陸續續給他封的加起來已超過一萬五千戶,你不如再加一萬戶,讓他與王爵比肩。”
“他畢竟是我親子,優渥的生活是我如今唯一能彌補他的東西,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箕忽然擡手撫摸折丹的臉。
折丹疑惑的看着箕。
箕歎道:“多情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你這般遲早為情所傷。”
“若我無情,如何會與你結婚?”
箕唔了一聲。“有道理,罷了,你封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