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将笑出聲的圖南推進了海裡。
鲛人淹不死,但鳥糞島周圍的海域也是鳥類活動區域,海水裡鳥糞含量極高,縱使緊閉着嘴,也不免有海水沿着呼吸的鰓進入身體,很難說和淹死哪個更痛苦。
圖南氣得掀翻了小舟,旋即看到獻背後出現一對青色羽翼,潇灑飛天。
圖南:“....”忘了這家夥會飛。
獻笑吟吟道:“我先回去洗澡了,再見。”
獻扇動着羽翼向方丈島方向飛去,圖南在海裡遊追着,在衆多新遊客羨慕的眼神中一路狂飙至方丈島。
靠近鳥糞島的方丈島方向有一座大澡堂,每日燒得熱水可供數千人同時洗浴,旁邊還有成衣鋪,售賣幹淨的衣服。
倆人沖進大澡堂,讓澡堂夥計去買新衣,拿着澡豆洗刷并讓搓澡工搓澡,直到水完全涼了才出來。
結賬時獻瞠目結舌。“搶劫啊,搓個澡加一身幹淨衣服居然要三百銅锱,港口那邊一枚雨師國銅锱都可以買一斤魚肉。”
夥計微笑道:“方圓二十裡隻我們這一處澡堂。”
獻不解。“說起來,這地方怎麼隻有一座澡堂?”
圖南道:“在這裡開澡堂需要官府批準。”
獻驚歎。“這是有多賺錢以至于官府都下場?”
“三百錢。”
獻懂了。“所以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圖南一邊取出銀币結賬一邊道:“因為可以接受啊。”
獻:“....行吧。”反正不是自己的錢。
澡堂旁邊就是公共食堂,兩邊共用爐竈,食堂燒飯,澡堂用食堂燒飯的餘熱燒水,一熱兩用,客人也可以洗澡完正好吃飯,或吃完飯正好洗澡。
鳥糞島到方丈島距離一百五十裡,倆人一個飛一個遊,消耗體力驚人,直撲澡堂完全是靠鳥糞味刺激,如今洗幹淨,饑餓感占據腦子,出了澡堂便撲向公共食堂。
公共食堂與食肆不同,食肆得點餐,廚師再烹饪,需要等很久,公共食堂不必,食物都是烹饪好的——烹饪好的食物放在一個又一個鐵桶裡,鐵通擺在長櫃上,長櫃内是流動的熱水,确保食物永遠是熱的,便于客人随時取用。
整個公共食堂長兩裡,寬一裡,呈回字型,進門左右兩邊是點餐的長櫃,左側是單人點餐、右側是多人/單龍點餐,單人點餐,一份的量少,讓客人可以多點幾份,多品嘗幾種滋味,多人/單龍點餐每份量很大,避免不夠吃。
正對面靠牆是一排竈與土台,最中間的是洗菜工,将食材清洗幹淨,交給位于自己兩側的切菜工加工,切菜工加工好後搬給最外側,也離點餐台最近的庖人,庖人将食材加工成食物,再搬給兩邊的點餐台。
令人側目的是庖人手裡的鍋與勺,鍋的尺寸足夠讓一名七八歲的稚童洗澡,用的勺子更别提,目測當重武器綽綽有餘。
要颠得如此鍋勺,那數十名庖人不論男女老少皆肌肉發達得知道的是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軍中勇士。
獻留意了下,最年輕的庖人是一名撐死二十歲的人族女子。
雖然知道雨師國民風彪悍,十個人至少七個有肌肉,但這太離譜了。
圖南問獻:“廊下吃還是包廂吃?我推薦廊下吃,包廂吃要加錢。”
“廊下吃吧。”
“那你去占位置打飯,我去打菜。”
獻點頭,一遍尋找空着的食案一邊打量食堂。
進門那一側是一排屋子,顯然是圖南提到的包廂。
食堂中間是露天空地,由内而外。
最中間是數十張用石頭壘出一丈高,五尺寬的食案,每張食案前有用木石搭的台階,食堂夥計将超大份(一份食物起碼十斤)的食物流水席一般擡到食案上。
十幾頭角龍、應龍與幾個人(人坐在食案上)在食案另一邊大吃大喝。
再是尺寸(相對)正常點的食案,大吃大喝的客人則是蛟龍,少量是人與龍伯。
最後是三圈長廊,長廊很寬,中間用于行走,兩側擺着正常人用的食案,用餐人員比較豐富,有人族有龍伯有水虺也有蛟。
長廊每隔一段距離有一座八角亭,亭中有稻飯、涼茶、骨頭湯與酒類,其中涼茶與骨頭湯免費,稻飯與酒類收費,客人随取随用。
長廊内部則有大量竹簾,嫌冷或沒隐私可以将食案前後左右的竹簾放下。
獻找了良久才在最外圈的長廊找到一個朝裡的位置,熱得不像話——長廊與露天空地中間是一道長長的篝火,鐵制的長棍上串着大量雞鴨羊魚與大肉塊,一根長棍上串的肉加起來少說千斤,一頭角龍操控着五根“烤串”進行燒烤,不時刷一層調料,獻這輩子頭回見到如此豪邁的烤肉。
烤肉篝火産生的熱量令整個公共食堂溫暖如春,離得近的客人甚至熱得買了飲料補水。
将東西放下占位置,獻去打飯,在酒類飲料中挑了容量為一斤的一罐葡萄酒。
回到位置等了會,實在餓,獻扒起兩口白飯配葡萄酒,圖南尋來時米飯都去了三分之一。
“就咱們兩個人,我就點了三個菜,你看看怎樣。”
圖南手裡推着一個嬰兒搖籃大小的手推車,手推車分好幾層,每層都擺着食物,倆人一起将菜取出,一盤烤羊肉、一盆魚湯、一盆野菜。
獻滿意道:“很好的搭配。”
“那就好。”圖南坐下,順手将小餐車放在一旁。“你還點了酒?”
“冬季冷,喝點酒暖身體,我知道你不飲酒,就沒給你拿,可你為什麼不飲酒?”獻不解。“雖然鲛人可以調節體溫起到禦寒作用,但也不是完全不會冷。”
圖南理直氣壯回答:“飲酒有害大腦,我的大腦很寶貴,不能冒險。”
獻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很難反駁。
“趕緊吃,我快餓死了,你已經在吃了。”
倆人一口羊肉一口野菜,迅速消滅三分之一的羊肉腹中才沒那麼饑火中燒,有了聊天的精力。
“這種食堂,怎麼延續下來的?”
咽下嘴裡的野菜,圖南道:“靠龍啊,雨師國的公共食堂雖然沿襲自人族上古王朝,但人族上古王朝的公共食堂在後期就崩潰了,雨師帝國撿起來是因為龍族自身的需求,角龍每日要消耗三四十斤肉,蛟與水虺少些,但也沒少多少,都是大胃王。讓他們以家庭為單位做飯不現實,而且他們也沒有家庭這種關系。食堂最開始就是負責給龍做飯的,但食堂裡剩下的食物倒了也可惜,便便宜售賣給氓庶。但吃現成的食物不用自己做飯太舒服,随着時間流逝,不做飯,吃食堂的人便越來越多,發展到如今,雨師帝國已無多少人自己做飯,都是吃公共食堂。當然,為了防止食堂浪費,雨師國規定了每座食堂每日準備食物的上限,如此,食堂就算有浪費也不會太多。”
“那要是食物吃完了,卻還有客人呢?”
圖南一指公共食堂上方的赤色布鸢。“食堂準備每日的食物會考慮當地的人口、龍口以及餘量,若不夠,必定是因為從其它地方跑來覓食的龍多,将布鸢收起,龍便會知道這座食堂的食材不夠了,會去下一座食堂覓食。”
獻懂了。“龍會飛,這倒是方便,但我驚奇的不是食堂不可避免的食材浪費,而是另一個問題。”
“什麼?”
“食物是區别的貴賤工具,貴族、富戶、氓庶,不同階層的人食用不同的食物,身份地位越高,吃得越好,你讓身份地位高的人和底層人吃一樣的食物,他們難道不會覺得不高興?從而抗議食堂的存在,更甚至搞破壞。”
“這個我倒沒考慮過,但從這個角度,那倒是可以解釋上古人族王朝的公共食堂制度怎麼崩潰的,以及為什麼兕國的公共食堂專供底層,與食肆并立。但雨師國這裡情況特殊,龍的存在讓它能一直有錢賺,就算人不吃食堂了,它也隻是賺得少點。而龍,他們并不介意其他人與自己吃一樣的食物,他們登上陸地才千載,初代龍都還活蹦亂跳的,而登上陸地前的龍的社會是原始部落社會。”
“部落裡也有貧富。”
“還沒發展出私有制的原始部落。”
獻差點嗆着。“這也太原始了吧?他們怎麼與已經産生私有制的人族共存還不打起來?”
沒有私有制的原始部落裡,人的腦回路是怎樣的,沒人比獻更有發言權。
那是自己需要什麼,可以随便去别人住的房子裡拿的社會。
給錢?
錢是什麼東西?
不能拿别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