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五郎思考須臾。“但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被坑錢了嗎?”
“應該知道,畢竟不是真正的傻子。”
“那為何不管?”
“沒有渠道了解真正的物價,可能也沒有那個意識,人無法想像自己沒見過的事物,從生下來就沒買過東西,不論要什麼都會有人送上的人,腦子裡有可能形成知見障。”
五郎補充道:“也可能是權衡利弊後選擇不管。”
圖南看着五郎。
五郎道:“水至清而無魚,查清自己被坑了多少錢,換一批人也還是會貪,甚至貪得更多。就我讀史所見,陸地國家越是高門大戶,越是需要大量奴仆伺候,若給每個奴仆發工錢,那該是怎樣龐大的開銷?但生命不會被窮死,你不給錢,生命會自己想辦法弄錢。說不定那些王侯貴族覺得,與其給所有人工錢發到位,不如默許一部分貪污撈油水。”
圖南思考了下自己見過的一些宮廷動辄數萬宮女的盛況,發現五郎的理論不是沒可能。
比如那個皇宮中有八萬宮女的皇帝,哪怕每個宮女每年隻發一千銅錢,也是八千萬銅錢,這可不是小數目,而這還隻是宮女,沒将閹人算進去。
圖南颔首。“或許正是如此。”如此才能解釋那麼多國家那麼多宮廷都不約而同孕育出同樣的問題。
“但就算是權衡利弊後做出如此選擇,還是覺得能做這種選擇的人腦子有病。”五郎道。“最省錢且解決問題的方案不應該是隻保留幾個照顧自己衣食住行的仆人嗎?”
就像折丹王,整個王宮裡負責照顧皇室家庭衣食住行的宮人不超過百人,其中相當一部分還兼職整理文檔的工作,發一份工錢讓人幹兩份活。其餘雜七雜八的事物更是隻要與政務沾一點邊,負責它們的職位就都變成官吏,都是官吏了,自然不用君王自掏腰包。
很摳,還削弱了後人的王權——打工人誰發工錢就忠于誰,變成官吏的宮人們向國庫領工錢也意味着對君王的忠誠不再絕對,忠誠度完全靠君王魅力,折丹王能做到發工錢的人不是自己,别人也忠誠于她,後人就不一定了。
但折丹王無所謂,她窮,不論什麼後果都不可能比窮可怕。
圖南思考道:“我覺得做王做到皇這種境界的應該不多,而且别人也沒她那麼倒黴。雖然陸地王朝的開國之間都是起于戰亂,人口或減半或減三四成,很窮,但再窮,剩下的人口也不小,可以供養他們養幾萬宮人。”
“禺京之亂後海國剩下的人口遠超過陸地王朝開國時的人口。”
雖然禺京之亂打出狗腦子,但海洋面積碾壓陸地面積,哪怕血流成河,活下來的也不是小數目。
“但陸地王朝大部分人口是農民,被束縛在土地上,不論是治理還是盤剝都很容易,而海洋,咱們也就比陸地上的遊牧文明好點。十洲漂浮于七洋之上,七洋相連,這也意味着我們可以任意往來海洋任何角落,甚至跑到陸地上。不論是盤剝還是治理都很難,這也是陸地上很早就誕生了文明,建立國家,而我們直到海若王時期才從部落向國家轉型,且海若能建立國家也借了陸地的力量。雖然我不懷疑他對棠後的愛,但我非常懷疑他與棠後結婚的動機,他倆的婚事完全是一場趁火打劫。”
五郎辯解道:“那也沒辦法,傳聞海若王向棠後求婚九百九十八次,次次被拒絕,若不用些手段,棠後永遠不會與他結婚。”
“所以我懷疑他的動機啊,什麼人能在被拒絕結婚那麼多次後還能堅持不懈,就是要與對方結婚?正常人頂天被拒絕三五次就該懂得知難而退。”
“為什麼不能是因為愛?”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憶一遍他倆的曆史記載,再說一遍這話。”
五郎摸着良心道:“我相信海若王的堅持不懈是為了愛。”
“十足十的為了愛?不摻利益考量?”
五郎:“....對,十足十。”
圖南莞爾。“看出來了,海若王是你偶像。”
“你不喜歡嗎?”五郎看了眼圖南的頭發,鲛人多藍發藍眼,黑發藍眼數量比白發藍眼多一些,但也隻是多一些。“棠後黑發黑眼,她與海若王的後裔中出現了黑發藍眼,看你的發色當是海若王的後裔。”
海若與棠的後代不一定黑發,但黑發一定是他倆的後裔。
圖南不以為然。“超過五代的直系祖先就是元親,何況十幾代的祖先,他名字都不在我全名裡。”
“你不喜歡他?”
圖南搖頭。“我喜歡啊,他很偉大,帶海洋埋入一個新的時代,做為受益者,我怎可能不喜歡他。隻是感慨他很符合那個時代的特色,一個真正的君王,不管做什麼都要圖點啥,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魚,才能建立海國。”
圖南贊同。“在那個列王群星璀璨的時代,不夠狠夠絕的都被淘汰了,而且他趁火打劫也不算狠,最狠的得是風洲,一日殺十五子,知道的殺的是子嗣,不知道的還以為殺的是豚犬。”
邊走邊聊,話題漫無邊際,随心所欲,想到什麼話題就聊什麼話題,一直聊到家。
圖南拿着食材去處理,五郎洗刷鍋,将稻飯煮上時圖南也将食材處理好,指點五郎如何燒菜。
燒雞塊成品出來後圖南夾了一筷送到五郎嘴邊。“嘗嘗。”
五郎不解:“不應該你嘗嗎?”
“你做的,你嘗。”
“你分明是怕我做得不好吃,不敢先嘗。”
“明白就行,何必說出口?”
五郎憤憤的咬住雞塊,表情立變。“好吃,太好吃了。”
圖南哦了聲。
“你不嘗嘗嗎?”
“你的表情太做作了,一看就是假的,我才不上當。”
五郎奪過筷子夾起一塊雞肉往圖南嘴邊塞。“不行,你今天必須嘗一口,不然我就虧大了。”
“我不嘗。”
圖南轉身就跑,沒能跑掉。
五郎一把抱住圖南。“嘗一口,就一口,不難吃的,真的,沒騙你。”
圖南堅決搖頭。“不嘗。”
“你不嘗我就哭給你看。”
圖南:“....你是稚童嗎?動不動就掉眼淚?玄帝都沒你淚腺發達。”
“謝謝。”
“謝什麼?”
“謝你誇我比玄帝厲害。”
“....”
“嘗嘗,是你讓我嘗的,你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一口?”
“就一口。”
圖南試探的咬了一小塊,眼睛不由睜大。
調料味有點重,談不上好吃,但也不算難吃,普通人的能入口水平。
“味道還行,能入口,你方才怎麼那副作态?”
五郎理直氣壯道:“你讓我試吃,我還不能騙你玩?”
圖南噎住。
“我再燒個菜,你想吃什麼?”
“做個清淡的,小蔥炒雞子好了。”
“小蔥炒雞子,好的。”
圖南撿了六個雞蛋。“你去洗一把蔥。”
小蔥炒雞蛋不用添加調料,味道比燒雞塊更可入口,配着味道濃郁的燒雞塊,夕食時圖南吃了三碗米飯,比平時少一碗,五郎見此洗了一盤水果給圖南補上那一碗飯的空缺。
飯後消食确保不會犯困,歸來後圖南開始默書看書,怕五郎打擾自己,也給五郎挑了一卷書。
五郎打開看了看,發現是鯈子,一部記載大量寓言與風土人情的書,圖南給自己挑的這卷全是寓言。
“這不是給稚童看的嗎?”
“诶,鯈子寓言雖童稚,卻蘊含無窮道理,是老少皆宜的讀物。”
五郎狐疑的看着圖南,懷疑圖南在打擊報複,但沒證據。
圖南眼觀鼻,鼻觀心,專心緻志的看書默書。
許是自己想多了,五郎打消自己的懷疑,坐在圖南身邊看起書。
在森林裡耽誤了兩天,圖南今日份要看的書有點多,比平時更晚才拉窗簾休息,拉完窗簾轉身走到床邊,沒摸到溫暖的被褥,隻摸到冰涼的尾鳍。
五郎不滿的看着不上床的圖南:“你怎麼還不上床?”
“這床是人族的床。”不是鲛人的床,擠不下兩條尾鳍。
“難怪感覺有點逼厭,今天太晚了,先湊合,明天換張大床。”
“要不你變回腿?”
五郎皺眉。
圖南問:“你不想試試陸地生物的姿勢嗎?”
“陸地生物的姿勢?”五郎露出茫然羞澀之色。“可我是魚....”
感覺到尾鳍消失,圖南摸上床抱住五郎。“鲛人壽命漫長,多體驗新鮮事物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