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上水靈如蛟龍出水撲面而至,四面八方,十面埋伏,别說清漣已經遍體鱗傷搖搖欲墜,就算是一個身強體健的精壯男子,想要在這天羅地網的陣法中逃生,也是難上加難。所有一切,隻等塵埃落定。
清漣的身影已湮沒在這驚心動魄的陣法當中,然而玄夜等人,卻沒等到他們本以為的塵埃落定。一陣狂風平地而起,接着化為鋪天蓋地的暴雨如注,衆紫微宮弟子眼前頓時模糊一片,身子給這狂風吹得難以立足,一陣搖擺。玄夜心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長劍向前一擋,定住身形,口中大喝道:“變陣!”即便他已聲嘶力竭,他的聲音還是盡數淹沒在耳邊震耳欲聾的風雨之聲中。他不知道有沒有同門聽見他的這一句話,然而就算他們聽得見,也已經晚了,隻見一條青鱗閃閃的巨大青龍,在這狂風驟雨中一閃即逝,接着這片風雨蓦地向四周炸開,變為數十丈高的水牆,向着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推出,水牆之内,龍吟清亮,龍爪隐現。衆紫微宮弟子一呆之下,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子便已被這咆哮的水牆推倒,但聞怒濤咆哮,間或夾雜着幾乎難以辨别的慘叫之聲。
片刻之後,這陣驚心動魄的聲音終于完全消失,湛藍空寂的歸墟塵埃落定,重新恢複了甯靜,如果不去看深藍色的地面上不斷擴大的鮮紅血色,那這裡所有的一切,便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幹淨。
地上除了兩個人,已經再沒有人是站着的。
唯一站着的兩個人,一個是帝炎,另外一個,是遍身血色,背身而立的清漣。
帝炎微微側臉,看着清漣肩上輕輕拂起的長發,淡淡微笑:“清漣公主解開封印之後,靈力果然不凡,很好。”
清漣一動不動,仿佛并沒有聽見他溫柔的說話。
帝炎絲毫不以為意,眸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擡腳慢慢向她走來。
“方才想必你已經看清,這些……就是人,就算你曾和他們同生共死,一旦他們得知你并非其類,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你。”
停步在她身後,伸手挑起她肩上一縷柔軟的長發,微微低頭,将那縷秀發湊近鼻端,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合上雙眸,“還好,你也并未讓我失望,殺他們的時候,沒有手軟。當殺則殺,這才配得起你的身份。”
當殺則殺……
清漣眸光一顫,緩緩低頭,看向地上躺着的人和從他們身下不斷擴大的深紅色,本來毫無表情的眸中漸漸閃出了一點恐懼,這恐懼好像水中的漣漪一般漸漸擴大,直至蒙住了她整個眼眸。
“他們死了,是我殺了他們?”她的聲音好像秋後的孤蟬一樣微弱彷徨。
“是,是你殺了他們。”帝炎淡笑,不給她絲毫逃避的機會。
清漣慢慢将自己的雙手舉到眼前,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鱗和指尖上還未幹透的鮮血,喃喃自語般道:“當殺則殺,這樣……才配得起我的身份,身份……我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帝炎伸手,握住她沾滿鮮血的左腕,手指微一用力,隻聽一聲脆響,已将她方才被他卸掉的腕骨接好,卻仍不放手,手指從她手腕緩緩移到她纖細的掌心,輕輕握住,柔聲開口:“你是妖界帝君暮紫的女兒,我未來的妃子,清漣公主。”
清漣擡頭望着他一如聲音一般溫柔的重瞳之眸,眸中神色雖然悲痛,卻已沒有了最初時的那種震驚和不可置信。
暮紫,妃子,清漣……公主?這幾個字在她聽來,為何竟是這般陌生……然而雖然陌生,此刻她的心中,卻仿佛不再有懷疑。
“我恨你。”望着帝炎深黑的雙眸,她輕輕地說,很輕很輕,好像一片輕柔的羽毛,然而這羽毛輕輕落在帝炎眼中,卻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瞬間劃開了他眸中暗沉的溫柔。
“很好。”他回答,聲音又低了幾分,唇角重又出現了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溫柔笑意,“你還可以再恨我一些,被你恨,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他眸中雪亮的裂隙已經消失,重又恢複了重瞳之眸特有的那種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的溫柔,凝視着清漣雙眼,淡淡笑道:“還有一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一個如此恨我的女人,不過……我最終還是決定要告訴她,因為……我終究還是有些舍不得……”他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下去,隻是望着清漣,帶着溫柔的微笑。
清漣本不想問,但他此刻的眸光,卻讓她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要說的這件事,與她有關,不隻有關,而且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是什麼?”這種感覺越來越是強烈,終于讓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顫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