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遠去,蘇錦書牽着小虎的手,兩人走進院中涼亭。
“小虎,跟姐姐說說小陶子,他是自己跑出慈幼局的嗎?”
“不是的,姐姐,小陶子半年前得病了,就和我一樣吃不下去飯,跑不動,說話多了就憋悶。”
小虎說到這裡,張大嘴巴使勁喘了幾口,這才又接着說,“後來來了一位助養姑姑,她專門照顧小陶子,一開始我們還羨慕他,可是後來有一天小陶子就不見了,問别的助養姑姑,說小陶子被他那位新姑姑帶回家去住了。”
“也許這樣做對小陶子比較好呢,他到了姑姑家裡,與她的家人一起生活,會有助于他身體恢複。”
“不是這樣的。”
小虎好像很焦急,他直搖頭,可又怕自己的話蘇錦書不信,到最好眼淚都流出來了,“姐姐,之前也有幾個這樣病了的孩子被帶走,就再沒回來,小陶子一定和他們一樣再回不來了!”
蘇錦書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小虎。
她猜度,這是慈幼局特意的安排,為的就是讓無藥可醫的病患孩子能最後享受到家的溫暖,讓他們走的不那麼孤單凄涼!
這類似于現代的臨終關懷!
這時小虎又說了一番話,驚到蘇錦書了。他說,那天我又看見那位帶走小陶子的姑姑了,她去了院長的屋子裡,我就悄悄跟着,想問清楚小陶子的下落,那姑姑和院子說,我們之前說好的照顧病秧子仨月,得五十兩,可到頭來我還貼上一副棺材闆,你們呢攏共才給了30兩!
院長說,我為什麼沒按協議走,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嗎?那孩子雖然父母不在了,但他的族親還在,你們現在給我弄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萬一他的族親找來,你讓我如何應對?能給你30兩,也是為堵住你的嘴!
那姑姑氣的叫嚷,30兩你也想堵住我的嘴?我出門就喊,你們慈幼局作惡多端,殘害小孩子……
說到這裡,小虎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姐姐,院長一下子變得好可怕,她掐住姑姑的脖子,低聲罵她,你個黑了心肝的賤婦,你還敢威吓我?你不想想,一旦你那人高馬大的夫君知曉了你與你那女幹夫的醜事,你們趁機害死了你夫君的親骨肉,你當他會輕饒了你們?好啊,有膽子你就和慈幼局對着幹,慈幼局上頭,皇宮裡頭有人罩着,你呢?你就是去衙門告狀,通女幹這一條罪就得打你三十闆子,不打得你皮開肉綻,我這個慈幼局的院長就換你來當!”
小虎心有餘悸,不由得渾身微微顫抖。
“她們發現你了嗎?”
蘇錦書忙問。
小虎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臉頰,“我害怕,就悄悄跑開了。”
“那你這些話都跟誰說過?”
小虎再搖頭,“我隻跟姐姐你說過,本來打算告訴連翹姐姐的,可她好忙的。”
小虎低下了頭,“我知道小陶子已經死了,可我想找到他,讓他有個地方住!”
蘇錦書明白小虎的意思是想讓小陶子入土為安!
“小虎,你放心,姐姐會幫你找小陶子的,但你今天跟我說的話再不能跟别人說了,知道嗎?”
“說了我就沒命了嗎?”
小虎的眼中閃過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悲怆,“死了也沒什麼不好,能見到爹娘,見到小陶子,反正他們都說下一個就臨到我了。”
蘇錦書心一驚,“小虎,誰說下一個就臨到你了?”
“我和小陶子,小菊,小螞蚱得了一樣的病,他們都被新助養姑姑帶走了,也會有人來帶走我的。”
小虎的眼神冷冷的,像一片沒底兒沒希望的絕境之水。
蘇錦書不禁抱住小虎,撫摸着他的後背,入手的感覺竟是瘦骨嶙峋,一個年齡有九歲,卻看上去隻有五六歲樣子的可憐孩子,他的命運已經太苦了,那些人究竟為了什麼還要讓他活得這樣驚恐與不安?
心頭忽然萌生一個念頭,我要帶他走!
離開慈幼局,這個據說是孤兒們天堂的地方!
飯菜都做完了,周采買又端着茶壺來了,他說,辛苦蘇姑娘了,喝杯茶歇息歇息!
蘇錦書也不客套,端起一杯就喝了,緊張得順子直盯着她看。
蘇錦書知道他是信不過周采買,怕他在茶裡使壞。
但蘇錦書能确定此刻就是給周采買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自己怎樣,因為她的後頭是鎮撫司衙門,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
“哎呀,周采買,我以前沒來你們慈幼局不知道,原來你們這裡的孩子真是太可愛了,我呢,打小就喜歡小孩子,可惜我娘隻生了我一個。”
她滿是遺憾地開了口。
“蘇姑娘喜歡孩子還不好說,尋個好人家嫁了,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周采買陪着笑臉說道。
“世事難料,我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都失望得很了,所以笃定終生不嫁了。”蘇錦書故作期期艾艾的樣子出來。
她這是讓男人騙過吧?
周采買腹诽,正考慮這話沒法接,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當下四處瞧瞧,見沒人注意這邊,他就往前走了兩步,湊近蘇錦書,壓低嗓音,“蘇姑娘,若你真喜歡孩子,想養個孩子跟前玩幾天,我這裡倒有個好買賣,保你既可以過了與孩子嬉戲的瘾,還能賺上一筆!”
“哦?有這樣的好事?周采買,快說來聽聽?”蘇錦書眼角眉梢都浮現出驚喜之色,但她的一顆心卻莫名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