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七年冬,天降大雪。
百年一遇大雪,民間視其為天降祥瑞,加值皇城内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太子假死案告破,恰逢初一,民衆自發上甯康寺祈福,祈禱來年平安順遂。
安隐送走最後一個香客時,雪恰巧停了。她踏着雪回到主殿,按師父的吩咐鎖上主殿大門,隻不過她是朝裡鎖的,師父說,她鎖上這門就到湘雲雅苑去,皇宮的馬車會在那邊等她,安隐不想去,才出此下策。
殿内在門鎖上的一瞬就隻剩下幾盞酥油燈亮着,昏黃,卻恰到好處,幾座佛像在酥油燈的映照下,也更為端莊肅穆。
望着頭頂通高十米的大佛,佛像面金光閃閃,猶如真身下凡,安隐無端響起一句話。
——菩薩低眉,因見衆生,無始以來,輪回生死,生大慈悲心,欲度衆生故,随順衆生。
安隐不懂,她自小生活在甯康寺,為何今日師父要趕她走,都說菩薩以慈悲為懷普度衆生,為何她卻感覺到苦楚?
她本是皇城腳下一孤兒,被甯康寺的老方丈收養長大,她過慣了無父無母的日子。三日前,她卻得知大周王朝那陰狠毒辣的皇帝是她父親,而皇帝身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是她的生母。
安隐自小長在寺廟,生得菩薩心腸,她沒少聽聞京都風雲,都說景德帝年輕時為奪王位,親手殺害了他的父親與兄弟三人,怕冤魂入夢,在城郊建了這甯康寺。甯康寺腳下鎮的是先帝與皇子四人的魂,一同陪葬的還有三百童男童女。
所以甯康寺日日誦經不斷,為的就是超度這些亡魂。
安隐自懂事起,聽說過這回事,但從未見過景德帝前來祭拜。
在她眼裡,景德帝是整個大周最無情無義且歹毒之人。可偏偏這人,竟會是她的生父,在今天之前,這種事她想都不敢想。
懷裡的短刃冰涼,想到這,安隐無端打了個寒戰。
她也是将死之人了,妄自菲薄他人無趣,她抽出短刃,默默看着它綻出金色的光芒。
隻要朝着心一下,她便能脫離苦海。
傳聞死于佛陀跟前,來世必能涅槃重生。
“呵。”
突然,殿内傳來一聲冷聲。
安隐心裡一驚,拿着短刃的手一頓,下意識找尋聲源。
沒等她找到聲源,殿内小堂走出一人。
安隐隔得遠,看不大清,隻覺那人周身散着殺氣,一襲華貴玄衣蓋不住他鋒芒畢露的樣子,好似猛虎出山。
“你是誰?”在那人走近的同時,安隐将刀對準他的方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每日最後的功課是檢查寺廟有無香客逗留,今日沒想竟會有疏忽。
偏還是在這等時候,他的那一聲冷呵,好像是在嘲弄她何等愚蠢。
不過安隐錯了,沒等她聽着那人回應,他那一雙手就已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仿佛是要置她于死地,毫不留情。
“你……”
安隐被掐得喘不過氣,拼命掙脫,掙紮間,手中的短刃不幸掉到地上,她想去夠。也正是在這時候,她看清了那人的長相,一雙如墨深似的眼睛,長得極為标志,卻讓她不寒而栗。
那人在短刃落地發出脆響時,終還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淡得沒有絲毫情緒。
他說:“你想死?”
安隐說不出話,隻顧掙紮。
“說話。”
那人手上加重了點力度,強迫她要說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