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以識海為基,在夢裡的入夢者雖能夠觸碰且有溫度,實際上卻是靈魂之狀,而留在外間的是她真實的軀殼。”
“若以那一小方空間為基,可将整個人納入夢裡,與此同時,會在外間化一出沉睡的虛影,遠看無礙,但一伸手就能知道是虛化之象,所以在外界有響動時,虛影會受感傳回,夢境會震動,動靜越大,震動越顯,如此便能得知外界的情況了。”
林觀鵲的解釋足夠詳實,語速不算太快,足夠人反應。
眼見時桪意的神色偶來愕然,林觀鵲耐心足夠,問着:“其間可有什麼不能明白?”
這般問後,時桪意瞧來的目光更為複雜,仿若在斟酌什麼。
林觀鵲并未再逼問,這些确實麻煩,得讓人安靜思索。
“師尊...”
許久之後,時桪意才低聲開口:“方才我好像做錯了一事......”
做錯?林觀鵲稍擡眉,疑道:“何事?”
她還真想聽聽時桪意錯了什麼。
時桪意垂下頭,未躲避林觀鵲的疑問之色,目光小心,低聲道:“我方才見羅盤開着,就也想試着進去走走,以為和天機一樣,便試着随便跑到一個人的夢境去看看,沒一會夢境就開始搖晃,以為是自己不精其術,空間才晃得厲害...”
“不過!”時桪意緊跟着補述道:“我很快就出來了,那人一直在夢裡睡着,沒看到我...”
此番話在告罪,單聽在林觀鵲耳朵裡,僅有幾處關鍵字詞:進去走走,随便跑到,不精其數......
也就是說...時桪意能進入羅盤,還能在羅盤内自由行走,還能進入此方空間中旁人的夢境?還說出來就出來了?
時桪意對這些都不了解,能誤打誤撞到這種地步,身上所具天賦果真不單薄,若隻是因着有些交集的空間之術,并不能達成此行...時桪意剛剛能與少許星象互動,能走此番,多有星象的認可......
她緊盯在時桪意身上,眸色逐漸加深。
許是太久沒有回應,時桪意露出些慌亂,又在下一刻定神,移步跪在林觀鵲身側,低頭認道:“師尊,此番是我錯了,師尊隻管罰我就是。”
語速過快,單聽便知心急。
林觀鵲原本的視線裡沒了人物,不曾想到會有這一出,她低頭瞧向恭順的人,眉間蹙緊,相對平和令道:“起來。”
“是。”時桪意十分聽話,站回原處。
這番景象總覺熟悉,林觀鵲神情飄忽,看向窗外遮天的薄霧,喉中總覺有刺,但她想試着拔去。
“你是膽量大了些,不是錯。”林觀鵲聲如夜下清泉,同時桪意說:
“錯這個字,應該被稱在明知危險還不自量力的時候,你知道去向的地方是安全之所,那膽敢嘗試便是勇氣可嘉。”
這份魄力比畏手畏腳之衆,更值得欣賞。
她抽回遠去的目光,轉回到時桪意身上,得見一抹錯愕。
或許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林觀鵲眼前走過太多景象,那些舊事大都在同一個小院,教條、壓迫、苛責、刑罰、還有心裡的淩辱...
強迫受困的鳥有不在籠中的眼界,這等逆命之事會讓這隻鳥受到多殘酷的對待...這份苦楚别人吃不透,但她太懂太懂。
所以,昔日師父待她的姿态,她如今不肯做。
她盡力使自己有一出溫和的笑容,向時桪意允諾着:“在大規則内,你不需要框困條文,太循規蹈矩。”
說完這句,好似心口輕松了很多,能笑談後文:“你神殿注定不會全然自由,但這裡每個人都如此,我能給你的,是同她們一樣相對自在的權利。上師隻是引路人、先行者,我會對你有心懷期待,或有嚴厲之時,但不會對你威逼強迫,劃地為籠。”
“所以。”林觀鵲頓了頓,撿了一句曾經最想聽到的話說:“不必怕我。”
愛戴和畏懼截然不同,尊師重道便好,不應終日惶恐。
前話揭過,有些微末漏洞總得堵上,她在威嚴中以商量的口吻道:“不過,下次想做什麼要同為師說上一聲,羅盤雖不危險,卻容易迷路,其它地方也有相對不顯的危機,屆時可别勞煩我分心去救你,可能明白?”
她很期待時桪意的反應,也是此番做了師尊才知,哪怕對徒弟,話也可以好好說。
時桪意的眼睛始終泛有光亮,如同一把新開鋒的寶刀,有精心打磨的锃亮。
“是!”時桪意點頭應道:“此番是桪意思慮不周,以後萬事一定先請師尊點頭。”
“那...”時桪意乘勝追擊,即可倒了一盞茶水,端在林觀鵲眼前,帶着答案來試探:“師尊自稱為師,可是認我了?”
茶香撲鼻,時桪意的茶都遞到嘴邊,她再不接下也不太合适,雖沒給明确的話,卻心溫氣暖地喝下這盞拜師茶。
這邊談話剛告一段落,窗外就有風道竄來,動靜雖小,卻逃不過林觀鵲的耳朵。
循着方向,林觀鵲将注意轉向窗外,破開圍着房屋的禁制,使得外間能看到内裡。
“神司!”玉壺閃來先悄喚一聲,趴在窗外驚喜道:“您果然還未休息!”
“匆匆而來,可是有急情發生?”林觀鵲問。
莫非...是方才不知徐要出夢境的那樁事?
玉壺神情凝重,“是小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