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燭火收縮成豆點大小,洞穴内幢幢陰影壓下來,謝辭偏過臉,不讓沈微霜看他。
這人哭的時候眼淚啪嗒啪嗒掉,如今倒是知起羞來了。
真是新奇。它眨巴眨巴眼睛,想。
在他的印象裡,謝辭可不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
“你要在昆侖摧毀通道的一瞬進去,阿辭,你有幾分把握?”
沈微霜要幫他擦眼淚,被少年輕輕擋開了,她哭笑不得地收回手,直起身來,毫無罅隙的昏暗籠着她的視野,她伸手,試探性地撫過粗糙石壁。
它感到身上癢癢的。
女娃娃年紀不大,好奇心倒不小,也不怕老爺子我咬你一口。它在心裡嘀咕,不舒服地動了下,山體不正常地凸起一部分。
它覺得她有些奇怪。
尋常人觸摸山體,它是不會如此敏感的。角落裡的眼睛睜大了,探究地盯着女人瞧。
“不難,師娘,他們不會發現的。”
說起這個謝辭便不害臊了,回過頭來答道,眸中還帶着水意,淩厲的眼鋒都柔軟下來。
他向上望了眼,阖眸似乎在感應什麼,片刻後道:“那幫子人手腳太慢,應當還要一會兒,師娘,您等在這兒,到時候抓緊我便好。”
他說的倒是輕松。它撇撇嘴,石壁上暗中浮現一張蒼老的嘴巴,又瞬息隐去。
不過這小子天賦的确驚人,甚至稱得上詭異,否則當初它也不會在小鎮百餘戶人家中一眼相中他,更不會被他坑了那麼一把。
人皆有各自的機緣,謝辭身上的詭異之處它也懶得管,隻是現在不僅是男娃娃奇怪,女娃娃也開始奇怪起來了。
它又看沈微霜。
沈微霜沒察覺到有人在觀察自己,她緩緩點頭,收回放在石壁上的手:“你方才說,十多年前,這座山喊你前去的時候,說有人要害它?”
謝辭歪了歪頭:“嗯,就是這支昆侖弟子。”
“這支?”沈微霜詫異。
“它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那不詳預感分明應驗在現在,非要說當時就有人要殺它。”謝辭說,很嫌棄似的,話音未落被沈微霜拍了下腦袋,擡頭對上女人無奈又攜了幾分譴責的目光,自知理虧地撇了嘴。
“小子,知道尊老愛幼怎麼寫嗎?”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耳邊冒出蒼老的聲音,語調極緩,用詞倒是絲毫不客氣。
“你個年輕娃娃還是太無知,對于我這種存在來說,千年也不過彈指一瞬,十多年後的事情,如何就不能算是眼下的事情?”
謝辭不理它。
它便又嘀咕了幾句,無非是抱怨他當年坑自己,現在又冒風險把它送回昆侖手中這幾件事。
謝辭小時候沒有法子,隻能任由它在耳邊唠叨,後來自己修行,大部分時間都以靈力屏蔽它,如今此等要緊的關口,他再煩也隻能聽它喋喋不休,以免屏蔽之後出什麼岔子,它便趁機多說幾句。
“……你那師母倒也是疼你,那麼大的事情,說答應就答應了……”
它悶得久了,不免多話,但謝辭絲毫不理睬它,便也悻悻然,話題拐着拐着便拐到沈微霜身上。
一對小鎮裡的師徒,感情倒是好。它暗想,也多虧得那女娃娃疼這小子,否則謝辭真要帶她去找昆侖,它可就慘了。
“小子,她身上有異常。”它提醒道。
謝辭擰了眉,總算是對它的話有了反應,擡頭望了眼沈微霜,斂下神情。
沈微霜在盯着石壁瞧,她方才似乎望見了一隻眼睛,隻是昏暗的燭火下一閃而逝,再去看時已經沒了,像是遊走到了另外的地方。
“我知道。”謝辭傳音,别的卻不肯多說了。
知道?它覺得很奇怪,眼睛藏在暗處眨了眨,又眨了眨。
“最近才有的,那女娃娃以前接觸我,都不曾出現這種情況。”它好奇,“小子,你知道那是什麼?我覺得有點像某種标記……”
“最近才有?”
出乎意料的,謝辭打斷它,少年倏地偏過頭,漂亮的眸子睜大了,少見的顯露出幾分驚詫。
“什麼标記?”他緊接着問,問到一半便自地上站起身來,伸手去拉沈微霜,“師娘,您給我看看……”
沈微霜猝不及防被他拉住,接着踉跄一步,慌忙反握住謝辭。
轟!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整個洞穴都震顫起來。
劇烈的震蕩中,他一把扣住沈微霜的腕子,神色肅然地向上望去。
“師娘,小心,他們開啟通道了。”
話落,沈微霜眼前一黑。
腕上被少年輕輕扣住的力道不知何時已然消散,她感應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一片黢黑中,隻能看見一片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