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弈舉了舉自己手裡的摧雪劍。
蕭湘:“出門在外也不需要住店?不帶靈石?”
裘弈指了指窗外的樹杈子。
蕭湘啞然。
“道君當年去乾皇秘境什麼機緣都沒帶出,該不會是……”蕭湘欲言又止,“獲得的機緣都有載體,而那些有載體的機緣都因為沒有儲物法器而不便攜帶……”
聞言裘弈不知為何心虛起來,視線移向窗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屋裡的蕭湘。
出房門時,裘弈的腰帶上挂了個白底藍繡的香囊,是隻外觀講究的乾坤袋,裡頭裝着蕭湘給他買的紅紙饴糖和應急靈石。
兩人剛合上身後的房門,就聽見樓下傳來刀劍碰撞和桌椅碎裂的聲響,用神識往下一掃,原來是江湖勢力在大堂内打起來了。
一根被内力震到二樓的竹筷直沖蕭湘面門飛來,背後的逐星劍想要出鞘護主,但很快被不想多生事端的蕭湘給壓制住。他正要擡手攔住這根竹筷,一柄散發着悠悠寒氣的銀白長劍自眼前猛然劃過,斬落那根竹筷。
裘弈橫劍,半擋在蕭湘身前,他一身氣勢凜冽,方才那一劍洩露出的靈力在客棧内自成靈壓,讓在場燃着戰意的一衆江湖人士心中紛紛一凜,不自覺地向二樓那壓迫感的來源看去。
蕭湘傳音提醒裘弈:“一衆凡人。”
裘弈頓了一頓,面無表情地将摧雪劍收回劍鞘。
樓下的江湖勢力好像被裘弈的氣勢震懾住了,紛紛停戰;又似乎是因為裘弈本身看着就不像個善茬,怕裘弈偷襲。在敵我态度分明前,誰都不敢先動手。
見樓下停戰,裘弈微微偏頭,看身後的蕭湘,傳音問道:“走?”
蕭湘向樓梯邁步,傳音回答道:“走。”
兩人一路暢所無阻地走到客棧門口,正要踏出門檻,幾道人影突然頂着日頭打到他們身上,阻攔了去路。
幾個粗布短打家丁扮相的高壯男人堵在門口,為首的那個年輕男人顯然沒看見剛剛裘弈是如何出劍震懾客棧内衆人的,上前一步,半兇狠半威脅地對裘弈說:“我們家公子請你去一趟茶樓,你若是不識好歹,可别怪……”
蕭湘傳音給裘弈:“熟人?”
裘弈傳音回去:“不認識。”
下一刻,裘弈用劍鞘擊開那個年輕男人,又擡腿踹飛幾個撲過來的高壯家丁,拉起還沒反應過來的蕭湘就跑。
一個行為一旦成為習慣就很難被輕易壓制住,更何況裘弈的禦劍跑路已經實踐了八百年。他謹記此刻自己正在凡間,不能禦劍飛行,一手握摧雪,一手拉蕭湘,忍了又忍,才沒有召出摧雪來飛天。
但沒跑出幾步,身後的客棧裡就傳出了孩童的慘叫聲,将蕭湘的腳步一瞬間釘死在了原地。
他忙回首,看向來路。
裘弈被蕭湘扯了一個踉跄,穩住後連忙攥緊蕭湘的手腕,生怕這人回去找麻煩,“凡人命數,莫要幹預!”
“本座既然聽見了,便不能坐視不管。”
蕭湘沒有掙開裘弈攥着自己的手,隻是定定地看向對方,聲音淺淡地喚了一聲:“裘弈。”
這好像是蕭湘第一次喚自己的姓名。裘弈心想。
從前蕭湘稱呼他,不是叫“行神”,就是喚“道君”,隻有在向他人介紹他時,才會說到他的姓名。
鬼使神差地,裘弈松開了蕭湘的手,他不僅松開,還跑在蕭湘前頭,将門口被踹飛卻還想爬起來的家丁給重新踩回了地上,好讓蕭湘暢通無阻地回到客棧。
方才兩人離開後,客棧内的江湖勢力又開始混戰起來,但這客棧内可不是隻有江湖人,更有許多不會武藝的普通凡人。受傷事小,丢命事大,能跑的剛剛都跟着蕭湘裘弈跑了出去,剩下的則在客棧一樓找桌子柱子藏身,躲那些不長眼的刀槍。
還未跨進客棧,修士敏銳的嗅覺就讓蕭湘聞到了客棧内傳出的濃郁血腥味,人未進屋,神識先将客棧内的現狀掃了一番。
江湖人大多在一樓厮殺,二樓也有少許江湖人正在厮打,一扇房門半開,露出裡面那位婦女驚恐的面容,而在那半開的門外,一個黑衣遮面的江湖人正抓着一個總角小童,染血的長刀橫在小童頸前,已經将皮肉割開。
這次神識覆蓋廣,将整個客棧瞬間看透,客棧内小童不止一個,但從房内扯出小童用作威脅的隻有那些黑衣人。
若是他不知這客棧内有孩童,若是這場一樓的打鬥并未殃及二樓,蕭湘本不會理會,畢竟是凡人命數。
可他若是知道,若是聽見,這凡人的命數就同他有了聯系。大人尚可不理會,但稚子無辜,他做習慣了太清宗的大掌教,也護慣了小孩子。
背後的逐星劍嗡鳴不斷,這次不等它自己飛出,蕭湘先一步伸手将其拔出,飛身掠上二樓。
裘弈用劍鞘擊開一個想要向自己砍來的凡人,神識卻追着蕭湘而去,待他打趴糾纏自己的人,視線随着神識看去,見二樓的黑衣人已經死了個精光,蕭湘一手持劍瀝血,一手将救下的孩童推至那孩子母親所在的房内。
他看見蕭湘在合上房門前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手裡放了把紅紙糖,小孩子沒心沒肺又好哄,看見手裡有糖,立馬就止住了哭聲,隻是脖頸上的血痕還痛,抑制着聲音抽噎。
房門合上時的最後一幕是孩子手裡的紅紙糖,那一瞬間,裘弈仿佛知道蕭湘為何會随身帶糖了。
太清宗的新徒子裡,也有很多很多會因為各種事而哭泣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