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已經沒了客,留到現在,便是為了等林雁。
林雁同江重雪施施然落座,耳畔是對街酒樓高昂的行酒聲。
蕭将軍上身的雲娘自将他們引入飯館後,便退去一處,不多時,裡面響起了刀落砧闆的“笃笃”聲和東西入鍋的濺油聲。
許久之後,一切嘈雜聲響随着液體入盞的聲音結束而休止。“雲娘”撩開後廚遮簾,托着食盤款款而出。
“今夜隻當是飯桌上的閑談,斷不能餓了肚子。妹妹,如何稱呼?”
林雁擡手将食盤裡的菜一道道端出,開口道:“在下名喚林雁。”
“林雁,”蕭将軍咀嚼着這個名字,問道,“是哪個雁?”
“鴻雁的雁。”
“鴻雁,”蕭将軍聽罷,唇畔帶笑,開口道,“好名字,我生前之名,與你異曲同工。”
林雁一愣,依循着記憶裡的戲文,問道:“蕭妤?”
“蕭羽,‘希君生羽翼’的羽。這‘妤’字,與我可沒有半分關系。”
“料想戲文裡的情節也與實情有所出入吧?”林雁長舒一口氣,執起手邊酒盞,抿了一口酒水,說道,“好酒。”
這酒入口醇香,就是相較先前喝的甜釀來說稍稍烈了一點,隻抿了一口,林雁腦袋裡的神經便兀自興奮,戰栗感直蹿腦門。這種感覺不太妙,林雁默默地放下了杯盞,改拿起了筷箸。
“的确,我都不曾知曉,我竟是這樣的人。”蕭羽單手托腮,饒有興味道,“繼承鄰家哥哥的遺志,大勝之時身着嫁衣殉情。好一個感人肺腑的情愛故事,今日上身雲娘去聽戲的時候,差點沒把我給聽哭。”
“實情是什麼?”林雁問道。
“實情就沒那麼纏綿悱恻啦,反抗軍是我與其他有志之士組建的,那位鄰家哥哥也隻是幫着來記日常開銷,死因麼……看多了戰場上的鮮血吓壞了,病死的。至于我的死因,說實話,不知道。我被人暗算昏厥,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裡,活活憋死了。原想着死了魂魄出竅,出去看看什麼情況,不曾想外頭下了禁制,我就被關在墳裡一百年,現在才得見天日。”
林雁憤然道:“我就知道你絕不會是戲文中所寫的那般!什麼人呀!亂編排!”
“哈哈,”蕭羽爽朗一笑,“我找你可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在戲文裡正名。”
“啊?”林雁呆滞,旋即回想了過來,“你是想要我幫你查清楚兇手是誰?”
“唔……算是百年間的一個執念吧?”蕭羽歎息,“我自認一生光明磊落,從不虧欠旁人,也不曾辜負過。隻是我不明白,為何在河清海晏之時,會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甚至還不願我輪回。”
林雁抱臂,眉宇微蹙,開口道:“為何殺你我不明白,封印你魂魄倒未必是不願你輪回,隻是怕你出來報複而已。”
蕭羽一怔,又歎道:“我能報複什麼呢?我連誰下的手都不知道。”
“殺你的可能有四個人,你仔細想想有沒有和人結過怨。”
“四人?”蕭羽疑惑皺眉,苦思冥想後,搖頭道,“如非敵者,我實在是想不倒身邊會有什麼人對我懷恨在心。”
林雁抿唇:“我們可能有點思路。”
蕭羽直視林雁的眼睛,說道:“和衛明有關?”
“你知道?”
“我不知道,”蕭羽搖頭,“但我今日聽你們說起了衛記,依照雲娘的記憶,衛明便是衛記的創始人。”
“你一早就在關注我們?”林雁問道,“所以,今日你去衛記買肉,也是因為想靠近我們?”
“是啊,我雖被困在墓中,但也能聽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蕭羽說着,玩味的目光瞥向一旁不說話、隻低頭飲酒的江重雪,說道,“能直接動手開墳,心性能力絕非凡人,我不能久留,想要了卻心願,隻能倚仗你們。”
“我還有個問題,近日城中命案,和你有關系嗎?”
“沒有,”蕭羽開口,“連我墳中出現的人皮,我也不甚清楚。那時你們離開,我猶被禁锢,天未亮時,禁锢解除,我離開墳冢,飄去常來我墳頭的雲娘家中,借了她一日軀殼,來給你們送消息。”
“既送消息,何必試探?”一直不開口的江重雪冷冷道。
“不試試你們的聰明才智,如何将此事交給你們?倘若敵者艱險,豈不是把你們往危險的地方送?”蕭羽淡然道,“還好,林小妹聰慧,與她多說幾句話都忍不住笑意盈盈,真可惜,不曾在百年前遇見。”
說着,她正色道:“你們現在查到了衛明頭上。衛明此人,在我的記憶裡,心氣頗高。不過他功夫厲害,我很看重他。”
她話速突然急促,林雁不解,但還是将想問的問題一并道出。
“在将軍記憶裡,有無做脂粉營生的。”
蕭羽想了想,茫然搖頭:“反抗軍主力,都是戰亂之後才相識的,戰亂之前他們做什麼營生我根本不知道……至于太平之後,我死了,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去做了什麼。”
林雁想了想,從乾坤袋找出鎮物,放在身前,示意蕭羽隔遠看:“蕭将軍,你瞧瞧這幾件東西,有沒有熟悉之物?”
蕭羽聞言打眼看去,目光停在胭脂盒的時候,眉頭微挑,開口道:“這東西,我記得。那日慶功宴,何盛贈我,我沒收。”
“何盛?”
蕭羽颔首,戲谑道:“戲文中鄰家哥哥的好友,能力一般,後來接替了記賬的活。”
林雁心動激動,連忙道:“你再看看這石雕和銅物件,印象裡有沒有相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