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奇帕奇男生宿舍外/校醫院,6月17日
金妮換了個姿勢,想調整一下保護背帶的位置,減輕腿上不适的刺痛感。
沒什麼用。
她歎了口氣,決定不想了。畢竟今天天氣很好,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動人心弦的美景。赫奇帕奇男生宿舍所在的塔樓位于城堡南側,在她的下方,連綿的草坪一直蔓延到湖邊,湖水在上午的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在她的左邊,赫奇帕奇塔樓的後面,金妮能看到貓頭鷹棚屋的廢墟,七零八落的尖塔沒了屋頂,看上去孤零零的。不過,貓頭鷹棚屋現在有一種浪漫的氛圍。金妮能聽到貓頭鷹日夜不休地繞着它飛翔,憂傷地鳴叫,不滿于它們在海格小屋附近的一個棚子裡的臨時居所。
她面前的窗戶在戰鬥中被炸毀了,她目前的工作就是砌好它周圍的牆。她整個上午都在做這件事,重複的動作——抹砂漿、放磚、抹砂漿、刮平——讓人感到安慰和滿足。
不過,那就是重點。
那些決定暑假留下來的學生要麼是自願的,要麼是在父母的強烈要求下,需要不斷有事幹,以免他們胡思亂想、把家裡的地毯踱出洞來,讓他們身體疲憊到能夠在夜晚安眠。
幸運的是,碰巧有一座嚴重損毀的宏偉城堡需要在秋天之前修複完成。
他們自稱為修複小組,這群人魚龍混雜,可能是其中最奇怪的人此刻與金妮隔着一扇寬大的窗戶和一堆逐漸減少的磚頭。
德拉科·馬爾福。
金妮不得不承認,其實很容易就能忽視他。其他人對此好像沒有異議,馬爾福似乎也刻意保持低調。修複小組——一共有十六個人——每頓飯都在一起吃,但馬爾福總是坐在桌子末端,不跟任何人說話,一吃完就離開了。晚上他們會一起活動,喝黃油啤酒、打牌,但馬爾福一直待在他的房間裡。這似乎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安排。
金妮歎了口氣,不知道她為什麼是那個例外。
她覺得她總是注意到德拉科·馬爾福。即使飄浮在他們之間的運貨闆上的磚頭堆得特别高,高到她看不見他的時候,金妮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德拉科的存在。
金妮冒險看了一眼她的同事。他似乎在全神貫注地工作——抹砂漿、放磚、抹砂漿、刮平。他一直低着頭,沒有修剪的淺金色頭發垂了下來。他看起來好幾個星期沒洗澡了。
就像是科林的某張麻瓜照片底片上的斯内普,金妮想。斯内普。科林。他們都死了,死了差不多三周了,但最好不要總想着這些事。
抹砂漿、放磚、抹砂漿、刮平。金妮又看向了窗戶的另一邊。
馬爾福的長袍看起來和他的頭發一樣油膩。和修複小組的其他人一樣,他也選擇了更實用的衣服,結實的帆布長褲和棉布襯衫,但他的衣服顯然更破舊。淺灰色襯衫上有着汗漬,褲子的膝蓋處扯破了,上面全是油漆、油漬和灰泥。
金妮看着他,覺得怒氣沖天。多年來一直折磨她哥哥的那個尖酸刻薄的混蛋怎麼了?她很想知道他這樣有多久了。
上個學年都是這樣?有可能。金妮一直忙着跟盧娜和納威對卡羅兄妹宣戰,根本無暇顧及馬爾福。但她現在仔細想想,他從那時候就不一樣了。卡羅兄妹對霍格沃茨的控制使克拉布和高爾膽大妄為,給她帶來了很多麻煩;她甚至和潘西·帕金森有過幾次不愉快的沖突(之後潘西學會躲開她了),但在斯萊特林學院和霍格沃茨其他人的敵對中,完全沒有馬爾福的身影。
金妮真正想要的是像她反抗卡羅兄妹時那種重獲新生的感覺,以及譴責馬爾福是懦弱的等閑之輩!比他更好的人都死在戰場上了,他卻在這裡無所事事。
“馬爾福,你是個混蛋!”金妮突然說。他擡頭看了看她,也許是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畢竟他們已經沉默好幾個小時了。但他很快又低下頭繼續工作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說,你是個混蛋!”
“我聽到了,韋斯萊。”馬爾福頭也不擡地回答。
“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你真是跟大家說的一樣沒骨氣。”
馬爾福沉默不語。金妮火冒三丈地看着他工作。她認識的那個馬爾福真的一點都不剩了嗎?
“好吧,至少你在修複可能是你父母在戰鬥中造成的損壞。也不錯。”她挖苦地說。
“我的父母沒有參與戰鬥。”馬爾福的聲音現在透着一絲憤怒。
“他們像你一樣懦弱?”金妮奚落道。馬爾福又沉默了,所以她繼續說了下去。
“我很驚訝他們讓你離開家門做這種工作。他們不怕你潔白無瑕的雙手起水泡嗎?”
“韋斯萊,我很驚訝你能處理好這些磚頭!與你所住的用稻草與泥巴壘起的小屋相比,它們一定是很大進步吧!”馬爾福惱火地回答。“現在能閉上你的嘴嗎?你的尖叫讓我頭疼。”
金妮一臉憤慨。她沒有尖叫!她正要以最激烈但不刺耳的語氣告訴他這一點時,她突然又有了一個主意。她大聲咳嗽引起他的注意,做出給嘴唇拉上拉鍊的動作,然後對馬爾福豎起了大拇指。他懷疑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正當他要繼續工作時——
啪!
一鏟子砂漿飛到了他的臉頰和後腦勺上。趁他氣急敗壞、目瞪口呆之時,又一鏟子砂漿飛到了他的左肩上。
“韋斯萊,住手!難道你沒有意識到——”
啪!
砂漿順着他的胸口淌下,金妮笑了起來。但馬爾福用一鏟砂漿打中她的脖子,止住了她的笑聲。她使勁咽了下口水。真的很疼!
差不多兩分鐘的時間裡,隻能聽到濕乎乎的砂漿打在皮膚上的聲音,因為雙方戰士都被背帶吊在半空,誰也躲不開襲來的攻擊。
但突然間,金妮發現她沒法伸下胳膊去補充彈藥了。意識到這一點比肩胛骨上令人刺痛的冰冷砂漿更讓她難受。
“馬爾福!”她喊道,脖子上的砂漿讓她轉頭都困難。“埃弗拉德速幹持久砂漿!”
“則奏四我桑索的,嗚斯萊。”馬爾福回答,他臉頰上的砂漿顯然已經幹硬了。
“完了!我的胳膊動不了了!你能拿到魔杖嗎?”
馬爾福咕哝了一聲,金妮聽到了他的背帶嘎吱作響的聲音。最後,她用餘光看到了朝天空發射的紅色火花。
*
馬爾福的最後一縷長發落到地上時,金妮感到了一絲愧疚。為了處理下面皮膚上的砂漿,龐弗雷夫人把他的頭發剪掉了。馬爾福顯然不太高興,但他隻是含糊地罵了幾句,威脅地聳了聳眉毛。
她刺激馬爾福回應她時,可沒打算來校醫院跑一趟,金妮歎息着想。不過,她并沒有太沮喪。畢竟,她和馬爾福拌嘴拌得很開心。他們朝對方丢砂漿時,金妮完全沉浸在當下。她沒有想到弗雷德、唐克斯、盧平或哈利(她從比爾那裡得知,他大多數時候都待在貝殼小屋旁邊的海灘上,茫然地看着大海)。她的腦海裡隻有馬爾福,以及她接下來要攻擊他身體的哪個部位。
龐弗雷夫人調制溶劑時,她一動不動地盯着校醫院的天花闆看了一個小時,還有馬爾福被剪掉的髒兮兮的頭發,這些隻是為了感覺還活着而付出的微小代價。反正他的頭發也太長了。
“好了,最後一點了!”龐弗雷夫人說,把海綿扔進了裝着溶劑的大盆裡。“現在你們誰來跟我解釋一下,你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還是我把校長找來,你們向她解釋?”
“韋斯萊突然攻擊我。”馬爾福憤慨地說。
“真的嗎,馬爾福先生?”龐弗雷夫人懷疑地問道。
“是真的,龐弗雷夫人,”金妮說。“是我開始的。但我并無惡意——隻是想找點樂子。而且——”說到這裡,金妮換上了在雙胞胎的指導下練就的無辜表情——“我沒想到砂漿會黏住。馬爾福最近看起來太油膩了,我還以為它會從他身上滑下來呢!”
“你這個瘋女——”
“夠了,你們兩個!”龐弗雷夫人吼道。“韋斯萊小姐,看來你應該向馬爾福先生道歉。”
“對不起,馬爾福。”金妮嘟哝道。
“趕快出去,别再讓我在這裡看到你們!”
金妮跟在馬爾福後面離開了校醫院。他們來到走廊後,他轉過身來,她急忙停了下來。
“你真是個瘋女人,韋斯萊,”他冷冷地低聲說。“離我遠點。”
“哦,别那麼嚴肅,馬爾福!”金妮對着他離開的背影喊道。“我真的隻是想跟你找點樂子。就像以前那樣,你知道的!”
馬爾福轉過來,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是金妮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過的。幾乎很溫和,還有點傷感。“以前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難道你沒發覺嗎?”
他的話很平淡,沒有任何惡意,卻像在金妮的胸口打了一拳。她皺起了臉,試圖否認他說的話。因為生活從今以後不可能就這樣繼續下去,死氣沉沉的感覺伴随着她,她要極力忽略痛苦的核心。那樣的話,任何人都忍受不了多久。生活必須恢複到戰前的樣子!
金妮想這些時,馬爾福在看着她,她不知道她的表情暴露了多少。她隻知道,前一刻他看起來還疲憊又逆來順受,下一刻他就露出了熟悉的冷笑。
“樂子,韋斯萊,說真的?”他說,繼續着他們的對話。“顯然我們對樂子的看法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