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挽月諷刺道:“既然誰都沒有真心,我解決了逼婚,你解決了軍務,不如好聚好散放過彼此。跟我進去,将和離書簽了,我回京帶上東西就走,絕不多糾纏。”
她說話期間,李随昱一直低着頭,仿佛那聲音跟樹林裡呼嘯而過的風聲一樣,毫無意義。
他用手擋在唇前,聲音平穩,聲線卻嘶啞難堪:“我在渌州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挽月,你自己回京小心,不要離了護衛視線。”
他腳步略顯匆忙地進了馬廄,牽出棗紅色的馬飛身而上,竟然徑直策馬離去。
華挽月虛脫一般靠在身後的馬車上,半仰着頭,半晌,用袖子擦了擦臉,爬上馬車道:“出來吧,趕路。”
溫二溫三和舒晴讪讪從角落出現,上了馬車。
華挽月疲憊道:“沒别人聽見吧?”
溫二靠譜道:“我把驿站的人支走了。”
華挽月嗯了聲,很快躺在車廂的小床上昏睡了過去。
李随昱落荒而逃。
他沒想到自己還沒正式開始打仗,便已經做了一次逃兵。
可他沒别的辦法,他不想和華挽月和離,也無法放棄自己籌謀多年的計劃。
渌州還有土匪要安置,還要看看土匪窩裡有沒有挽月會喜歡的寶貝——他本就是想念華挽月得緊,才搶回糧食後抽空回華府一趟。
李随昱背後的人太多了。
有數千将士,有王府的多年謀劃,有李百靈話眠州過去多年的付出,還有朝中幾人與他的暗中配合……以及那些在明争暗鬥中已經死去的友人。
放棄造反,哪裡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若是沒有其他,沒有其他所有人,若是隻關乎華挽月和李随昱這兩個名字——
沒有如果,他放不下的太多了。
李随昱回到山坳,幾乎是從馬背上摔下來。
柳河被吓壞了,趕緊讓人将他搬回屋裡,又找了個會醫術的老頭來給李随昱看傷。
老大夫摸了摸李随昱的脈,“累的,憂思過重,受了驚吓。不用吃藥,睡幾天就好了。”
柳河這才放下心,很快又愁道:“哪有時間睡覺,那窩山匪還等着他安排呢。”
李随昱睡得不安慰,夢裡一直皺着眉,就連眉目舒展時眉心也有了淺淺的豎紋,他也沒睡多久,一個時辰後就醒了。
醒來後神情恍惚,久久沒能起身。
柳河見他睜眼,拉着他起床,讓他硬挺着處理了山匪的事。
李随昱從山匪的财寶裡挑了金子和一些品相極好的珠寶。
據他觀察,華挽月好像很喜歡海裡的東西,他便将所有海裡的寶貝都搜羅起來,放在一個華麗的木匣子裡。
李随昱兩眼望着木匣子,忽然道:“柳河,你還記得我們死了多少人嗎?”
柳河正在旁邊稀罕地摸着自己挑的折扇,聞言臉上笑容一頓,“因為造反?”
“嗯。”
柳河的面色正經沉重起來,“北将軍一家、德妃、岑侍郎……”
李随昱低聲道:“沒人說過我們一定能成。挽月已經幫過我許多,我确實不該逼着她跟我冒險。”
回來的路上李随昱一直在想,難道這九死一生的冒險,華挽月就沒有一點兒拒絕的權利嗎?
她本就是被他牽連入局,憑什麼在得知真相後,不能為自己求得一絲生機?
柳河撓撓腦袋,“她都幫您這麼多了,現在走了什麼都得不到,豈不更虧?”
“……”李随昱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他一眼。
柳河被這一眼看得汗毛直豎,“咋、咋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
柳河眼神瞬間飄忽,但很快又理直氣壯道:“是啊!”
作為王府的侍衛,他從來沒有過拒絕造反的權利,這麼多年都是這個想法堅持下來的。
眼見着世道亂起來,眠州的軍隊雖然裝備不算完善,但絕對是各方起義軍中最訓練有素,隻要能瞞住皇帝在南方先打下幾個州府,這天下就算不換人坐,也要一分為二。
好日子就在眼前,現在跑路多虧!
若是挽月也這樣想,或許就不會想和他和離了。李随昱心中苦澀,将礙眼的柳河轟了出去。
李随昱難受,華挽月也沒多痛快。
她日夜兼程,回京後直接去了仙子美妝。在二層休息室小睡了一覺,立刻将所有心腹都叫來了她的辦公室。
華挽月道:“這幾天把咱們的人都送回到渌州去,讓京城的員工頂上來,美妝店和糖水鋪都貼出告示,三天後歇業。”
她無法阻止李随昱作死,那就直接散夥,萬一李随昱的事情敗露,她至少要保住自己人的性命。
下面的人都跟華挽月有默契,沒提出異議,隻問:“小姐,發生什麼事了?要不要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華挽月有苦難言,郁悶道:“總之京城不安穩,我想把你們都送回渌州。至少在渌州華家還能護着你們。”
倚君擔心道:“全都關門會不會太激進了些,外人見了恐怕會以為楚王府出什麼事了。”
華挽月一拍腦袋,驚醒道:“可不是!我真是缺覺缺傻了。那就先讓咱們自己人慢慢轉移回去,手裡的活兒交給京中的員工。溫大,我的錢有沒有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