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董耀祖沒再多說什麼，他瞧見這個女娃子也不讨厭，就是那雙眼睛……

小棗紅色身影便跟在幾個男娃身後，一路上都在暗記地标，想着之後再來時就可以更熟門熟路了。

“董喜弟！”

還沒推開院門，董耀祖便扯嗓大喊，他已經習慣這樣将這個姐姐呼來喝去，瞧着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他就舒坦。

“董喜弟！你是不是聾了？”

矮胖男娃一腳踹開院門，沒好氣地吼道。

跟在後頭的杜映雪一眼就瞧見那抹瘦高身影，穿着幾乎要看不出顔色的舊衫，望過來的眸子裡似古井般無波。

她的鼻尖幾乎一下子就酸澀起來。

二姐才比自己大了不到三歲，怎麼就已經變成這副無喜無悲的姑子模樣？

那嶙峋的脊骨幾乎能被破着洞的灰衫勾勒出形狀，灰白的小臉上沒有一點肉。

他們怎麼敢……怎麼能這麼對待一個這樣小的姑娘？！

聯想到剛剛董耀祖的話，想必二姐在這個家裡一直以來過得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日子。

在杜映雪垂頭掩住悲泣神色的同時，瘦高女孩拎着笤帚站在廚房台階上，瞥了眼院門處呼啦啦湧進來的一幫孩子。

隻這回讓她多頓一瞬的是那抹紅意，小姑娘紅唇烏發，瞧着年紀最是小，那頭卷毛單是看着就很是軟萌，估計在家裡是個受寵的孩子。

董喜弟并不知道眼前這個就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她隻微微一笑，為這個乖軟的小姑娘升起股子慶幸。

幸好。

幸好她不用像自己一樣。

而董耀祖瞧見那個一臉苦瓜相的姐姐竟露出笑意，心中發奇，但與此同時升騰起的是更大的怒火——

“董喜弟！你傻笑什麼！晌午飯你也别想吃了！”

董喜弟居高臨下，冷冷瞥了底頭咆哮的男娃一眼，沒有做聲，隻低頭繼續掃地。

娘早上出門前說自己今天要是沒把屋子和院子打掃幹淨，晚上回來就要她好看。

衆人見那木讷的瘦高女孩怎麼着都不發一聲，頓覺無趣，于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董耀祖口中油香不已的豬肉上。

“耀祖！耀祖，你說的一大盆子豬肉呢？剛剛你還說要給我們嘗嘗呢！”

嘴饞的小子忍不住觍着臉道。

董耀祖肥手一揮，就要帶着這幫“小弟”們進廚房覓食。

路過董喜弟時，他狠狠一撞，女孩一個趔趄，扶着門檻才勉強立住。

後頭的杜映雪将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幾乎要将矮胖男孩的後背瞪出窟窿。

待男娃們一窩蜂鑽進小屋，杜映雪趕忙上前，伸手想撫觸面前垂眸正看着自己的二姐，但滞在空中的小手卻遲遲不敢……

面對眼前的女孩，她有種莫名的羞愧。

忽然有種自己現在過的好日子像偷來的感覺。

“二……你好，我叫糯糯。”

及時打住脫口而出的稱呼，杜映雪稍顯局促地向女孩低聲道。

“……你好。”

董喜弟不知道該不該向這個嫩白手指都快扭成麻花樣的小姑娘介紹自己的名字。

不知怎地有些說不出口。

伴着屋裡頭的歡呼哄鬧聲，兩個姑娘相對而立，卻靜默無言。

“嗯……我今年四歲啦，可以叫你姐姐嗎？”

扭捏半晌，還是杜映雪率先打破沉寂氛圍，主動張了口。

“可以。”

……

“姐姐，你能陪我在村子裡走走嗎？”

杜映雪擔心董耀祖的爹娘随時可能回來，而院子裡又不是說話的地方，她還是更想同二姐單獨相處，好快速加深對彼此的了解。

董喜弟稍稍猶豫，但心中卻并未有多為難，放下笤帚便同小姑娘一齊出去了。

她在這南枝村并沒有什麼朋友，自己平時也很少出門，一般都是在家裡幹活，就算偶爾出去也是被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對象。

或是因為她的破舊衣衫，也或是因為她的沉默寡言。

更或是就像娘說的那樣，自己就是個不讨喜的貨色，生來便是向人讨債的，所以總也無法讓人瞧着順眼。

今天這個頭一回見的小姑娘倒是對自己難得親近。

她有多久沒聽到“姐姐”這個稱呼了？

早幾年時候弟弟還對她親近有加，但這兩年卻逐漸開始橫眉冷對，有時甚至還會跟着爹娘一起對自己拳腳相向。

起初她還會有些微失落，現在……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