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鼻的油香迎面襲來。
景烈蘭撚起一塊紅丁,輕咬一口,細密的軟肉充斥在舌尖,竟令人有些欲罷不能。
她揚起精神頭兒,朝着眼含期盼的小女兒露出更大的笑意:
“糯糯好厲害,做得可真好吃!”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稀罕物,但總歸是孩子們的一片心意,況且味道的确可圈可點。
杜映雪聞言更為興奮,飛揚的眉毛都快插入鬓間,歡欣鼓舞地想,連媽都說好吃,那看來是真的可以試試擺攤,說不定還能有意外之喜!
而外間的應行已經抱着那口破鐵鍋陷入自己的世界,顯然是對妹妹剛剛描述的可以烤肉腸的鐵闆闆極為感興趣。
等杜英傍晚到家,還沒來得及放下鐵鍬,便已經聞到滿院飄香。
而細嗅間還可以發現這香味和平日裡的飯菜味兒似乎不大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誘人。
杜英隻以為是妻子又研發了新菜式,想到這裡,男人微微一笑,她總是這樣,那雙巧手像是有魔力,能将最簡單的食材做出最令人享受的美味,還能将其貌不揚的布料縫制成花樣翻新的衣物。
但那雙手也時常令他心疼。
妻子在嫁給自己後并不算享什麼清福,反而是繼續忙裡忙外,既要幫他照顧弟弟,還要費心帶這一個接一個的孩子。
當初他也猶疑過,想同妻子好好商量一番,孩子……于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他隻想與烈蘭好好在一起。
但每當他提起關于孕育的事,妻子卻總是笑而不語,隻讓他當她喜歡孩子。
而孩子們也的的确确長得很好,個個都正直良善,自帶杜景兩家的風骨,隻是他總是忍不住憐惜烈蘭,憐惜自己心目中的小姑娘,憐惜這個天底下最體貼的妻子與最慈愛的母親。
所以對于景烈蘭,杜英總覺虧欠。
他與妻子算是婚後才有了更進一步的接觸與了解,在相看時他們二人每每見面都是一派羞赧,經常相顧無言卻又靜谧和諧。
而婚後的烈蘭更讓杜英眷愛不已,疼她的過往,憐她的操勞,愛她的性情。
自從烈蘭來到他身邊後,他像是又一次找回了十六歲之後再沒有過的安心。
他又一次有了家。
這次家裡不止是自己與弟弟了。
在成家頭一年他就發現自己的妻子總愛在廚房鼓搗,而且臉上還總是帶着不像是在操持惱人家務的滿足笑意,杜英仔細觀察一番才敢斷定,烈蘭這是真的對竈間的事兒格外感興趣,有時自己同她搶活做還會被嗔一頓。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為烈蘭下廚時,小姑娘嘗了一口以後那滿懷期待的神情驟然裂開,緩緩擡頭瞧着他,像是在看什麼新奇物種,還時不時沖杜俊露出絲絲若有似無的憐憫。
而在嘗過烈蘭的手藝後,杜英難得耳根發紅,他做的飯菜……的确是難以入口。
在有了孩子們之後,妻子便對吃食上更上心了。
這年頭兒村裡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有些人家更是一年接一個地生,對孩子們的哺養也是比較粗糙,稍不留神便會夭折幾個,這也是常有的事。
而烈蘭則不同,她對每個孩子都極為珍視,吃喝穿戴無一不精細,尤其是在吃食上極下功夫,所以孩子們個個都很壯實,基本不大生病。
老街坊耿大娘見了都連連咋舌,直道自己見了這麼多村裡當娘的女人,還從沒遇過像杜英媳婦那般細緻的人兒。
“爹!”
杜英安置好鐵鍬後正準備撸起袖子去水槽邊洗手,便見小女兒揮舞着支筷子朝自己奔來。
他蹲下身子,将沾着泥塵的雙手背到身後,鼻尖卻直直抵上一股肉香。
“爹!你快嘗一口!”
杜映雪簡直要興奮地手舞足蹈,二哥的行動力也太太太強了!
她萬萬沒想到在幾個小時之内就能見着成品,而且還是與自己腦海中構想的分毫不差的成品。
而且二哥甚至還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改良,将原本厚厚的鐵片打薄了些,便于加熱,這樣也能更省些柴火。
那幾個凹槽更是與肉腸的尺寸完美契合,齊齊整整列成一排,一眼看去還真能同幾十年後地攤夜市上的烤腸機不分伯仲。
接着她就興沖沖地将打造好的“鐵闆闆”在萬衆矚目下架在了火上,待鐵皮微熱後,用毛刷蘸油均勻塗抹在每個凹槽上,等鐵闆滋滋冒小泡後,再将改好花刀的香腸放進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插香腸的細簽,隻得先拿筷子頂上。
而二哥在鐵闆邊裝的手柄也相當好用,姐姐甚至還在上頭裹了皮套,既隔熱還好清理。
四哥這一下午也是安靜如雞,隻管默默地瞧着自家二哥揮汗如雨,自個兒小手也忙不停地遞柴火,連二小來喊出去玩都不理。
忙着轉動手柄的杜映雪幸福地眯了眯眼,這種感覺真好哇!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全家人能就這麼一直呆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