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在第二天晚上早早放下手頭的賬本,與老闆打了個招呼,匆匆回了家。
果然一進門就瞧見穿紅帶綠的杜家莊标志性人物——孫媒婆。
女人遠遠見着有人進門,尖亮的嗓音已經響徹小院:
“杜英!可算是把你逮着了!”
立在孫媒婆身邊的杜俊無奈地笑着看向大哥。
杜英輕輕呼出一口氣,回南天讓整個院子都在泛着潮意。
高俊的男人邁着大步走向堂屋,朝孫媒婆微微颔首,“孫大娘。”
杜英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杜俊已經在大哥一進門時就很有眼色地鑽到廚房倒熱水去了。
“杜英,你也知道大娘來是來幹什麼的。别急着拒絕,先聽大娘說完——,”孫媒婆及時打斷年輕後生剛想說出口的話,“你們兄弟倆呢,大娘也算是看着長大的,一轉眼立雄兩口子也走了十來年了。要是大娘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大娘是替你着急啊!”
講到這裡,孫媒婆身子微微前傾,手指摳住椅子把手,壓低了聲音道:“杜俊今年也滿十八了吧,大娘說句不好聽的,你這個大哥做到這份上也算是仁至義盡,也是時候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杜英用手搓了搓剛剛冷風裡吹紅的臉,朝對面溫聲說:“大娘,我曉得你是為我好……”
“杜英!要是旁的人家的姑娘我也就不說給你了!這家姑娘我遠遠見過一回,怎麼說呢,我這當媒人也快有三十年了,還沒見過這麼俊的!小姑娘大名兒我還沒問,隻知道小名兒叫蘭蘭,姓景,是白桦村的。她娘最近也托我給小姑娘相看,我也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裡總是想着你們倆人要站一塊兒該有多登對……”
孫媒婆還在眉飛色舞地喋喋不休,看起來像是真的很中意口中的姑娘。
杜英卻在聽到“蘭蘭”這兩個字時,心下空了一瞬,要說出口的拒絕的話卡在了嗓子眼,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腦中又出現了昨天在店裡見到的那個明黃色身影。
蘭蘭,俊,二十歲。
杜英現下已經很難将注意力集中在孫媒婆身上。
會是她嗎?
如果真的是她……
“大哥!”躲在小廚房的杜俊忽然跳出來,他咬咬牙,眸子在黑夜中透着光亮,“你去吧!你成家了我就能更安心考學了!你要是不去……我就也不考了!我出去打小工去!”
“杜俊!”
坐在對面的男人沉下臉,喝了一聲。
孫媒婆見狀趕忙打起圓場,“哎哎哎!隻是相看相看,人家姑娘還不一定能看得上你大哥呢!先和你們哥倆說好啊,這姑娘也算是個命苦的,本來家裡條件還算不錯,後來她老子出了事死了,她娘也受不住刺激半癱在床上很多年了,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和妹妹。别看這小姑娘在她爹去了後沒再念書,但人家家裡是白桦村出了名的書香門第,祖上還出過狀元呢!”
兄弟倆沉默地聽着媒婆侃侃而談,但卻心思各異。
杜俊是被孫媒婆的話勾起小時候的回憶。他爹娘也是這麼突然離開他和哥哥的。
杜英……心下湧起更加複雜的情緒。
他有些期待孫媒婆要他相看的姑娘會是她,但又不希望吃了這麼多苦的小姑娘真的是她。
就在兄弟倆陷入沉思之際,孫媒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好!那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去躺白桦村,再給姑娘家那邊傳個信兒!”
扔下這麼一句,女人就風風火火地從夜色中離開了。
留下兄弟兩人面面相觑。
杜英輕咳一聲,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好了,早些休息吧。以後不念書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杜俊點了點頭,艱澀地應了一句,“好,我記住了。大哥,你……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杜英沒有再說話,隻是微微露出點笑意,又拍了拍眼前個頭也快追上自己的弟弟。
景烈蘭沒想到自己昨天才向娘表态,今天媒人就上門了!
她心亂如麻,腳下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在屋子裡一刻都待不住,匆匆跑出了院子。
身後還能聽到媒人尖亮的嗓音在打趣自己:“唷喲!小姑娘還是太小,這麼害羞……”
她在外頭一直待到快晌午,估摸着到了做飯時間,這才慢吞吞地挪回院裡。
進屋後果然那個熱情得吓人的媒婆已經走了。
屋裡除了常年彌散着的藥味兒,還能聞到甚至有些嗆鼻的香味兒。
炕上的女人見女兒撩起門簾進來,柔笑着讓她走近,“蘭蘭,明兒中午去南枝村,叫上你表姐。你孫大娘到時在南枝村村口的鋪子那裡等你們。”
景烈蘭像是被那隻趕着上架的鴨子,心下抵觸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好在還有表姐陪着自己,就隻見一面,也沒什麼好怕的。
第二天景烈蘭又是起了個大早,按部就班給娘喂飯洗漱換衣裳,又将自己整頓好,搭上去南枝村送貨的董大爺的牛車,早早地出發了。
等到了表姐家,她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