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破書大堆,筆墨紙硯更是沒影兒。歲蘭微在書房中轉了一圈,便要出門買紙墨。
唐柳還沉浸在自己和歲蘭微私通的“過往”中沒回過神來,見他要出門,便揣了袋銀子到身上。
書肆離歲宅不遠,兩人索性步行過去。和唐柳的粗疏不同,歲蘭微出門後還戴了面紗以遮住喉嚨。
唐柳見大半妝面被遮得嚴嚴實實,不由納悶:“這樣一來不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嗎。”
歲蘭微挽着他的胳膊,聞言朝他眨了下眼:“就是畫給相公看的呀,至于旁人,我才不給他們看呢。”
唐柳默默捂了下心口。
兩人到了書肆,歲蘭微進去挑選,唐柳便在門口等他。書肆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底,裡頭還有幾個散客,唐柳目光追随歲蘭微,沒留意周遭行人,沒過多久,耳邊倏忽響起一道耳熟的聲音。
“唐公子,真是巧,沒想到在這也能碰見你。”
轉眼一看,來人不是元壺是誰。
他唇邊依舊挂着道如沐春風的微笑,唐柳卻很難放下戒備。餘光中歲蘭微正背對門口站在書架前挑書,唐柳強迫自己不去扭頭看他,也扯出一個微笑:“是巧,元公子也來這裡買書?”
元壺唇角笑意擴大:“在下不姓元,唐公子直呼在下名諱即可。”說着将目光投向書肆内。
唐柳繃直肩背,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歲蘭微,後者仍立于原位,兩手各拿着本書,似乎正在比對買哪本好。他将注意力放回元壺身上,卻見他快速掃視一圈,擡腳邁進書肆内。
唐柳硬生生忍着沒動,便見元壺踱步至櫃台前,和店家交談了幾句,接了一卷宣紙過來。
他付了銀錢,朝唐柳投來一眼,走回他旁邊:“唐公子在這等人?”
唐柳嗯了一聲。
元壺笑笑,又主動解釋道:“我在這訂了幾幅字畫,說好今日來取。”他展開宣紙,目光凝在唐柳臉上,“這是我師弟元松,一年前外出遊曆,原本每月都會傳書回來,幾個月前卻忽然音訊全無。我此番南下便是為了尋他,有人看到他最後在徒水縣現身。唐公子這雙眼睛特别,想來見人一面便能記住,不知對我這不成器的師弟有沒有印象。”
畫像是一個慈眉善目蓄有長須的老頭,唐柳低頭看了一眼,緩緩搖了下頭:“沒見過。”
他确實沒見過,那時候眼睛還瞎着呢。
“是嗎。”元壺收起畫卷,“說不定唐公子隻是一時忘了,若哪日想起來,還望告知在下。”
“自然。”
“相公。”歲蘭微不知何時挑完書,行至唐柳身後,“這是誰?”
他的目光與元壺在空中交彙,後者眸色深沉,目光帶着說不出的寒意,隻見他微微挑唇,笑道:“原來這便是尊夫人,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如他人所言與唐公子非常般配,隻是不知尊夫人是唐公子的契兄還是契弟?”
唐柳沒想到他眼光這麼毒辣,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他将歲蘭微拉至身後,鎮定直視元壺:“契弟。元公子見多識廣,應當知道世間夫妻之情不止存在于男女之間。”
“當然,在下對此并無成見。”元壺意味深長地瞥了唐柳一眼,“世間男子與女子,男子與男子,亦或是女子與女子之間是何種情分,說到底并不容在下幹涉。隻是唐公子與尊夫人這樣的,在下的确是第一次見。”
唐柳腹诽,這還是你師弟親自撮合的呢。
他不再答話,回首問歲蘭微道:“都挑好了?”
歲蘭微視線在他和元壺之間遊移片刻,嗯了一聲。
唐柳朝元壺略一颔首,牽着歲蘭微往櫃台走去。利落結了帳,提起東西,便往門口走去。元壺還站在原位,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們,見兩人走近也沒有讓開的意思。
好在書肆門夠寬大,唐柳隔開他和歲蘭微,牽着人與他擦身而過。
回去的路上,歲蘭微問道:“相公與那人結過仇嗎。”
唐柳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上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無故被啃了一口臨昏迷的時候。此時聽到歲蘭微冷不丁這麼問,便道:“沒有,隻是萍水相逢。”
“唔,可他看着像是與我們有仇的樣子。”
唐柳立時收緊手掌,腳步也随之停下:“你别單獨去尋他。”
歲蘭微不明就裡:“為何?”
唐柳支吾着道:“那人瞧着來者不善,不是好相與的,我怕你吃虧。”
歲蘭微愣了下,一時忍俊不禁:“相公,你想到哪裡去了,雖說我對那人沒什麼好感,隻要他不主動招惹我們,我好端端的也不會自尋麻煩。”
唐柳欲言又止,歲蘭微卻已經反手牽過他,拉着他往家門口行去:“别為那奇怪的人煩心啦,許是我感覺錯了,你我都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哪會有仇家。”
他顯然沒将半道碰上的元壺放在心上,一回到家便鑽進書房,将買來的筆墨紙硯一一鋪陳開,一堆書卷放在書案左上角,随後便抽出一卷坐定,細細翻讀起來。
唐柳左思右想,總覺得元壺不會善罷甘休。他兀自發愁,見歲蘭微專心緻志地看書,想起這兩日的香火因歲蘭微突然昏迷斷了供,便打算退出去。
“相公?”歲蘭微叫住他,“磨墨呀。”
唐柳差點忘了,自己這會兒還是他的書童。
“我先去趟茅房,回來再替你磨墨。”他随意尋了個借口。